“等你吃饱我再去吃。”
“你也吃。”许知野舀了一大勺到他嘴边,手在勺子底下接着防止滴到丝绸被单上。
渊述低头咬住勺子,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不是在喝肉汤而是在啖他的血,眼神露骨而直白地写着食髓知味四个大字。
“干嘛?”许知野张开嘴,舌头上下动了动问。
说话时看着对方的时候,他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脑海里面乱糟糟的图像飞速翻转。被遮住一半的巨大蓝宝石眼珠子浮现出来,周围是一些漆黑的东西,像是硬质光滑的鳞片。
葱段般的手抚上锋利的下颌,然后缓缓上移,触到轻薄的眼皮。渊述闭上眼睛任由他动作。蓝紫色的血管在指尖下流淌。
“我好像见过你。”许知野说,手指划过眼窝来到眉心。
渊述霍然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他,眉心的手指像箭矢直直竖着,许知野用力按了按,坚硬的眉骨如盔甲一样护着命门。
“手指可杀不了我,要用枪。”渊述拉着他的手往下,在心口停住,嫩白的手指戳在胸肌处形成小小的凹坑,“对准这里,才能一击得手。”
许知野猛然一惊,想要抽回手但是不敌对方的力气。渊述紧紧攥着他,看他露出气愤的表情,轻轻笑了笑。刚刚的乌云似乎只是许知野的错觉,这人说完可怕的话之后又软下声音哄他,相贴的手从单方面抓紧变成十指相扣。
“不要说胡话!”许知野扔下勺子发出噔楞一声,手握成拳往他肩上捶了一下。
渊述哈哈大笑,双臂揽住他的腰把他拖向自己,微微弯下腰与他脸颊相贴。
许知野顺势靠在他怀里,虽然记忆一片空白,但是他直觉自己是从未有过这样温馨美满的时刻的。思索半响,他抬起头看向渊述,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仰起脖子亲了亲他下巴。
“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渊述似乎不觉得奇怪,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不待许知野看清就把他的呼吸掠夺。
“汤,汤要撒了。”许知野艰难地叫喊道。
渊述恍若未闻,过了好半天才拖拖拉拉结束。
“汤已经凉了,我重新给你盛一碗。”
延时的午饭直接变成晚饭,在床上躺得骨头都酥了,见外面月朗星稀,许知野提议去散步消食。
两人牵手走在幽深的小径,渊述拎着煤油灯照明。
许知野:“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渊述:“很久很久了。”
许知野:“只有查理陪你吗?”
渊述没有立刻回答,思考十多秒才启唇,“也不是,还有其他仆人。”
“为什么我没有见到?”
“他们会给自己放假,春天正是适合玩耍的季节。”
森林里的小动物小精灵春天都会四处去,幸好许知野是这个时节来,不然都不知道怎么骗他。
“那你也可以去玩啊,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
渊述摇摇头,“会吓到人的。”
“为什么?”
渊述笑笑没回答。
许知野见他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就不再纠结,转而说别的话题:“今天月亮好亮哦,可惜没有星星。”
“跟我来。”渊述把煤油灯熄灭,拉着他往更深处奔跑,惊起周围歇息的昆虫,两人狼狈地拍打虫子,像玩闹的小孩那样你追我赶。
“到了。”渊述拉住他,扣着他的肩膀往旁边转过去,伸手指着前面低矮的草木。
“什么?”
“嘘,看。”
许知野听话地看向前面,两人安静下来周围只剩夜虫吱吱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漆黑的半空中浮现出一点荧光。
荧光越来越亮,一点、两点,越来越多,拼成青绿色的光带。像地上流淌的银河,照亮黑暗的森林。
“是萤火虫!”许知野激动地看向渊述,嘴巴和眼睛因为激动张得很圆。
“是为你闪烁的星空。”渊述纠正道。
心脏有热流淌过,许知野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比平时跳动得更快的脉搏如击鼓,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打在他的心上。
“渊述。”许知眼底倒映着满目荧光,因为要说重要的话,他担心说不利索不敢看向旁人。
“怎么了?”
许知野伸出右手往旁边探去,找到目标后紧紧抓住,两个手掌严丝合缝。他轻轻呼了口气,认真地说:“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担心他不相信,过了一会又补充道:“一定会。”
渊述:“好。”
渊述:“如果你违背誓言,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当一个人孤独久了,封闭的情感一旦崩开一个小小的豁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炙热的情感如岩浆,开始喷发就没有东西可以遏止。
山林原野,溪流湖泊,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渊述怀疑自己得了一种名叫许知野的病毒,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他拥着他。
又一个疯狂的夜晚,许知野睡下之后,渊述微微坐起身看着他的脸,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伸手在床头柜拿出一把火铳,这是那晚他在许知野身上搜到的,把人扔到塔楼时子弹擦过他的腰腹。血月的出现让他魔力消退,伤口不能马上愈合,过去了好几天才开始结痂,新长出来的肉微微突起带有网状纹路,像在身上盖了个戳。
拇指摩挲着枪托上许知野三个字,而后把枪放到带锁的盒子内放好,永远封存,低下头在熟睡的脸庞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许知野半夜睡不踏实,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毫无逻辑可言。他梦见自己站在渊述的对立面,手指戳在他心脏的位置,一如那天他拉着自己的手点的那处,但是下一秒,冰冷的枪口取代了手指,他看见自己毫不犹豫地勾下扳机。
砰一声。
“不要!”
噩梦醒来,枕巾被冷汗打湿,另一半床一片冰凉。许知野着急忙慌下床,推开厚重的木门往外走。
昏暗的长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所有门窗都紧紧关牢。许知野举着小小的烛台往前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缝有光亮,隐约有声音传出来。
“少爷,就不怕他想起来吗?”
“他擅自闯进来必须要付出代价。”
哐当,烛台掉地。
杂乱的脚步声,叫喊声此起彼伏,今夜注定无人再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