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 挡伤/坠江(2 / 2)

也别再想死的事。

后面这句玉秽没说出来,毕竟舟行晚并不知道自己已然知道了他食用了蚀心散的事,如果暴露出来,窥人隐私是一回事,玉秽只怕以舟行晚的性格,当场就要恼羞成怒地真从这上面跳下水去。

尽管玉秽很不想承认,尤其他从一开始对舟行晚存的就是利用的心思,可在眼睁睁看着这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吐出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无力时,他确实有一瞬惊惧。

惊舟行晚被刺目的红掩盖了原本的颜色,惧舟行晚就要死亡,从此天地间再也没有这一个他。

于是到后来,当玉秽知道了那场死亡竟然是由舟行晚亲手策划,那场惊惧便无由地被错愕和愤怒取代。

他的蘅晚,竟然妄图以死亡来逃脱他……真是不乖。

当然,在舟行晚再做“坏事”之前,他不会轻易地将这场愤怒用到舟行晚身上,他自觉从前的手段用错,要亲自纠正回来,最好是让舟行晚像之前亲近尘轻雪那样亲近他,玉秽想,这回他会好好地待舟行晚,前提是他的蘅晚足够听话。

自然,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玉秽看着舟行晚,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他兴奋并且无比期待,亲手将这人调教成只属于自己的样子。

舟行晚则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一个变态盯上了,他只是觉得不对,于是盯着玉秽迟迟不肯应声,后者叹了口气,又拿出一枚暖玉。

他将暖玉放到舟行晚手上,道:“这暖玉有活灵通筋的功效,等把你体内的静元针取出,可以助你恢复更快。”

温暖的触感包入掌心,舟行晚立即收了拒绝的心,他掂起那枚暖玉照着月色,只觉得十分好奇。

玉秽又拿出一块凉玉,道:“这块玉有镇痛疗伤之效,你常受伤,拿这个压一压,或许会比留在我这里用处大。”

舟行晚直觉他心怀不轨,正要推开,然而凉玉贴手,他胸口上的伤的疼痛都减了不少,舟行晚在一秒之中做出取舍,并不怎么坚定地还是接受了。

玉秽今天是怎么了,终于良心发现了还是被人夺舍了?舟行晚觉得这两个可能都不大,遂猜想对方是不是终于忍不了他想要杀他,所以送点东西来降低他的防备。

……这样也好,正合他意。

舟行晚正想着,玉秽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眼见着流转的华光返照月色映入眼中,舟行晚抢在他之前开口:“又是玉?你怎么这么多玉?”

玉秽一顿,虽然仍是笑着,却就是让人觉得有些不高兴:“蘅晚不记得了吗,我喜欢玉,师尊因此为我寻来许多,从前生辰宴时,你也送了不少。”

舟行晚:“……”

他上哪儿知道去?他知道个屁!

为了避免暴露,舟行晚并不想跟玉秽讨论原身的事,于是糊弄地“想起来了”一声,就没有再接话。

只是听玉秽这么一提醒,他暗自琢磨起了玉秽的名字,心道璞玉的污秽都能被他当成名字来用,应该是挺喜欢的。

玉秽不知他想,将刚才拿出又被舟行晚口头截断的玉佩系在他的腰间,男人因为这个动作微微弯下了身体,他道:“这是我贴身带的东西,里面藏有我年少时布下的剑阵,关键时候可以保命。”

最没用的东西出现了,何况舟行晚半点都不想保命,玉秽才给他配好那块玉佩直起身,他就一把把东西扯下,道:“我不要。”

玉秽微愣,仍然笑着:“为何?”

前两样东西都很轻易地接受了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又不要了?

“没有为什么。”舟行晚把话说得冷酷无情,丝毫不管自己才刚拿了对方两样东西,“师兄若真想补偿,前两样就够了,毕竟无论我身上的静元针还是身上的伤都是因你而起,如此便可两不相干,没必要再给我多余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他亏欠的才需要还,不是他引起的就急着甩开关系了。

在听到舟行晚说出那句“两不相干”时,玉秽眉心轻轻一跳,他漫不经心出起了神,正在心里骂了句“小没良心”,刚要开口,船身重重一晃,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撞击,往左侧偏了不少。

舟行晚两只手上都拿着东西,他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撞在扶栏上就要栽倒,玉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声音发沉,又足够高声让人听到:“有妖袭,接战!”

舟行晚不自在地赶紧从玉秽怀里挣了出来,就见船只楼上楼上,原本黑暗的各个房间渐次明亮起来,昏暗的烛火照透了窗纸,道道凌厉的身影映在窗上,又迅速夺门而出,齐齐踏上二层视野最开阔的看台。

有人举了火把,如同笼罩在迷雾里的夜色转瞬驱散,船只周围妖火更艳,大团小团不一陈列,在船的四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就连天空和水下也无从幸免,升腾至船只上方的妖光把这一片水域照得亮如白昼,水下颜色昏缈未明,因为被液体隔开,那里的颜色看上去无害许多,但还是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那妖火数量极多,却不知作用是什么。然而此刻也没功夫想这些了,大量的妖族从天上或者水底登上船只,看台上的弟子们自觉将舟行晚和玉秽护在中间,自己则抽出佩剑,跟来袭击的妖族混战起来。

因为刚才的晃动,舟行晚有些晕船,他撑在栏杆上缓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上来,不一会儿现出身形,竟是元慎。

元慎跑得匆忙,衣袍被风吹得有点开了,发丝也很凌乱,他却无暇顾及,只来得及仓促向他们二人抱拳行礼,脸上是所未有的正色:“此番妖族来势汹汹,怕是早有准备,师尊跟师伯身体有亏,不适合在此处流连,还请先下去躲避。”

他说着就指了两名弟子带他们下去,舟行晚却不配合,他的目光绕了一圈,忽然问:“花辞镜呢?”

“……”元慎心下大骇,他也跟着粗粗看了一圈周围,确实没有看见那抹小的身影,只能极力稳住舟行晚的状况:“师尊先下去躲避,花辞镜的去处弟子自然会去找。”

舟行晚知道他说得对,眼下自己跟玉秽身无灵力,留下来也只不过是拖累,当然先下去躲避最好,最起码能让流云宗这些弟子们放开手脚。

可……

正在犹疑之间,一只手牵住了他,玉秽隔着衣料握住了舟行晚的手腕,声音沉静温和,仿佛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这些妖族恐怕是冲我们来的,你先跟我下去,如若不然就在这里对找那小孩也无益处。”

这话倒是有理,舟行晚权衡再三,正要应下,却突然一道黑影从上飘来,遮盖了那些照明的妖火,让他们再次回归到黑暗之中。

“哥哥!”

一道恐惧而又稚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舟行晚面容一僵,他迟钝地抬起头,看见了被那浓重黑雾裹挟的花辞镜。

小孩应该是在睡觉的时候直接就被抓了,他身上还穿着亵衣,头发凌乱地散着,原本眼睛别得通红,却在看到舟行晚的一瞬间落下眼泪。

他眼巴巴地看着舟行晚,徒劳无力地伸出了手,仿佛握住世界上唯一一根能救命的稻草,声音哽咽:“哥哥,救我!”

舟行晚心中一急,化出佩剑就要上前,元慎却横臂一挡将他拦住:“师尊先下去躲避,我会救他出来。”

舟行晚心急如焚,正要说什么,元慎又道:“如果连我都救不出他,以你现在的情况,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师尊,您想对面多个人质么?”

对上妖族,元慎整个人的气质都仿佛变了,少年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说出的话也不容人抗议。

舟行晚竟被他的气势震住,一时没有反驳。

元慎化出佩剑,晶莹的泛着蓝边的光在他手中生长出存存锋利,长剑直指云霄,那道“黑雾”却突然开口:“想救他吗?想救他的话拿那两个没有灵力的来跟我换,我就放了他。”

这声音竟有些耳熟,舟行晚正思索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声音,元慎出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你做梦!”

少年嘴上不肯示弱,手脚动作更快。他脚下一提,以比风更快的速度踏空而上,不过短短一个呼吸就杀到黑雾跟前,捎着残影的利剑朝向黑雾挥砍,却砍不断、刺不到,无论怎样都无能为力。

那黑雾发出两声轻蔑的笑:“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修为,确实天纵奇才,可那又怎样,我的实体未出,你要怎么刺散比你人还要大千百倍的浓雾呢?”

元慎唾了一口,全身心投入到这场营救之中,没再说话。

而在黑雾之下,看台之上,混战的局势越发混乱,玉秽劝诫舟行晚:“此地不宜久留,你先随我离开。”

舟行晚将招绝化在手上,只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缠斗的身影,没有说话。

见他动作,玉秽心下微惊:“难不成……蘅晚,你体内的静元针绝非儿戏,就算这样,你也要出战吗?”

舟行晚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如果说妖族一开始的偷袭让他措手不及,那么现在场面越来越失控,他反而能够从容不迫地身处其中观察起来。

他好像天生就很容易适应这些不好的东西。

舟行晚不答,反而询问起来:“师兄知道我明明灵力被封,为何当日在仙京,那场灯会出乱时却能救出人来吗?”

这段经历他未曾说,玉秽也没问过,如今听他提起,顿了顿问:“为何?”

舟行晚眼睛始终一错不错,内中亮若星火:“因为我想救人,我忍下了静元针和禁制的双重痛苦,就是不希望有人死在我面前。”

“……”玉秽张嘴哑然,说不出话。

舟行晚并未看他,或者说他从来没看过玉秽,无论这人对他伤害还是殷勤,身体和心理或许因为对方的所作所为短暂反应,但绝不会为了这个人停驻半步。

他眼神坚定:“师兄可以下去躲避,但我……至少我还可以把招绝叫出来,他被我牵连也受了伤,可无论如何都有点用,起码算一分战力。”

玉秽看着男人眼里的决绝,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舟行晚。

舟行晚不肯再说了,上方黑雾跟元慎打得难舍难分,元慎一面跟那黑雾打一面尽力去够被劫持的花辞镜,还要分出心照看地面上的打斗,时不时为下方的弟子解决危难,实在是很艰难。

……真稀奇,他原本以为元慎只是一个天赋高一点却其实性格奇差的高傲的人,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这么靠得住,实在是没有想到。

舟行晚时刻注意着上方,做好了随时提功运气上去补刀的准备,却又见元慎挡下黑雾一击,同时分心化出剑气刺向下方一名弟子背后的袭击,全然没注意到一道冷光向着他的背后冲了过来。

“小心!”

舟行晚眉心一跳,这回想都没想地踩上虚空,长剑追向那道冷光,却实在太慢追不上,于是咬牙又忍了更重一层的来自静元针的噬痛,整个人直直上冲,抱住了元慎。

正巧冷光同时击中,再次撞破了他没有完全愈合的心口。

“师尊!”

“蘅晚!”

意识昏沉之际,舟行晚已经分不清是谁叫了自己,他只觉得身体无比发冷,然后重重下坠,坠入了冰冷的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