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天的事太过梦幻, 直到再次回到了舟家,舟行晚仍然处于一个如在梦境的恍惚中。
颜如水死了,仙京再用不上他们, 宁仪态度温和却不容他们拒绝地下了逐客令, 这一切发生得又快又突然,等舟行晚反应过来,已经开始回去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舟行晚最开始是作为罪人身份被送去剑盟受审, 他没准备得有多少行李,后来跟着尘轻雪他们入关更是意料之外的事,自然更不会准备得有什么。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舟行晚就只有贴身的佩剑, 而今他将佩剑化出,脑海中却止不住想起那天系统说过的话,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致命的危险时主动往剑上撞可以判定为任务成功的话……
舟行晚将剑抽出, 被宝石镶嵌得过于华丽沉重的剑鞘扔在一旁, 舟行晚用手比过剑身, 纯白的灵气流光溢彩,似乎在回应他的触碰。
沉默了会儿, 舟行晚把剑横放在桌上, 尖锐偏长的剑身超出桌沿一大段距离,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在地上,他却像没感觉到违和似的,不仅不将剑身收进去, 还找了长布将剑柄缠紧固定, 好让那把剑不要那么轻易地掉下来。
等处理好了这一切,舟行晚开始思考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脑中幻想了几个场景都被否决掉之后, 舟行晚叫出系统:【在吗?】
其实原本私下没人时他跟系统说话是无所谓出声的,但是考虑到现在多了招绝这个变数,舟行晚不确定森*晚*整*理自己跟003说话会不会让对方听到,只好在心里交流。
好在003虽然平时不怎么靠谱,在交流当时这方面向来是从他的,一听到他叫就立马出来了:【在的宿主,又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舟行晚直截了当:【如果不是危急时刻,但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剑上或者把自己作死了,这也能成功结算吗?】
【……】大概是没想到他想法这么多,003诡异地沉默了会儿,突然压低了声音,【这样吧宿主,我给你开个屏蔽器,只要你别做得太明显,应该都是可以的呢~】
【……】舟行晚听出了他的语气很平常不太一样,顿了顿问,【那是什么,我们还有这么高级的东西?】
【不是我们哦,是我自己一个人呢。】003说,【这是我当年为了躲避总系统检测自己弄的,宿主可以理解为非法改装,反正不是什么正规玩意儿,被抓到用那个作弊会小黑屋一百年,你要记得小心着点用哦~】
舟行晚默默把那句【高级的东西】咽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从003的声音里听出了点怨念,但他家这个系统向来是温和无害的,于是舟行晚只以为自己领会错了,惊讶道:【一百年?】
【放心吧宿主,这种东西只关我不关你的哦~】003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心累,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自嘲,【你就放心大胆地去用吧!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呢!】
他说话的语气跟以前太不一样,舟行晚在他是阴阳怪气还是真的为了自己好中选择困难了好一会儿,最后勉勉强强决定相信是后者,问:【那你怎么办?】
003:【我没事呢,我是关系户哦,大不了回去低个头认个错,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舟行晚:……
他好像是听003说过他有后门来着,不过那时候劝他使用,003的态度是坚定拒绝,不知道怎么现在就突然改了想法,说话还这么奇怪。
顿了顿,舟行晚决定先不管死不死的事,好歹跟003也认识这么久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家的系统:【你最近受什么刺激了吗?】
【刺激?没有啊,我很好哦。】003发出了一声半死不活的笑,【不过就是在错误世界停滞了半年多还遇到好几个解决不了的突发问题害我退休不断往后延期而已,我已经习惯啦,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舟行晚:……
看起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他心里有些疑惑,虽然跟003相处不多,但他能感觉出对方的核心能力还是很强大的,就算一直停滞世界也不应该这么破防才对,可是现在……舟行晚很想具体问问,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想起003好像从不主动干涉自己做任务,只要他不主动喊出系统,对方就不会出来,这么细算下来,他对003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这段沉默似乎也让003慢慢缓过气来,刚才还似乎被气狠了的系统逐渐恢复正常,声音抱歉:【不好意思啊宿主,我不是针对你,是任务世界那边出了点事,我太着急了才会……】
舟行晚敏锐地听出了关键词,追问道:【任务世界那边发生什么了吗?】
【跟你没什么关系,等我找个时间弄清楚会来跟你解释的。】003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着急,他应该是刚才就在处理那个所谓“任务世界”的事,半途被舟行晚叫出来,所以才会带了点情绪,【我还有点事,这边你尽量快点死,当然死慢了也没关系,反正也停滞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嘴上这么说,舟行晚却想起003刚才情绪上头时说的话,心里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还有任务世界跟他没关系……那他是什么?那不是他要穿进去做任务的世界吗?
舟行晚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还要追问,003却着急忙慌地要下线,临走之前只给他留了句【那个屏蔽器你真的可以用用】,然后任凭舟行晚怎么叫都不出来了。
不对劲……简直相当不对劲。
舟行晚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奈何他信息有限,什么答案也得不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乱,还有……望向那把被他固定住的剑身,舟行晚眉目一凛,深觉求死之道不可再等。
只要不做得太明显……舟行晚环顾四周,为了避免有人突然出现坏他好事,男人把门窗双双关好,然后找了块布把双眼蒙住,心里不断给自己洗脑他只是想知道丹珩是怎么看路的并且不知道房间里有一把横放的剑,正要直接撞上去,却突然听到一个着急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是招绝,舟行晚想得没错,两人缔结契约,几乎连成一体,他做什么招绝都能很容易感应到,只不过刚才见他举止与平时大不相同,招绝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没有立即出来而已。
而如今舟行晚自蒙双眼,满身冒失地在这个并不能算是安全的房间里乱逛,招绝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好像知道了舟行晚要干什么,自然着急起来。
但他仍然安慰自己:不会的,舟行晚这种一心想着如何祸害别人的人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想不开要自杀?再说他要自杀随便找个地方一撞就行,何必把眼睛蒙住自己乱刺,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舟行晚这样的人,聪明,并且自负于自己的聪明,他就算要死也只会选择聪明的死法,这种愚笨的方式显然不适合他,不仅见效慢还很容易死状难看,他堂堂蘅晚玉尊,怎么会容许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似乎把自己说服,招绝稍稍松气,然而他的心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在看到舟行晚并不理会自己地继续往自己剑身的位置撞来后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招绝几乎失声:“你干什么?那颜如水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有必要因为这个就不活了吗?”
舟行晚:……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当招绝不存在,他原本还有些找不准位置,听到招绝的声音以后反而能确定了,踏着步伐坚定地往那边走过去。
招绝又急又惊,他不知舟行晚怎么突然就想不开,可恨他现在灵体跟本体一起被限制住了,不然非得跳起来给舟行晚两下不可。
然而他现在动弹不得,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用声音继续劝:“还是说我先前跟玉秽走得太近你不高兴了?可你做的那些事就很光彩吗?你……你别过来了,我以后不跟玉秽说话了行不行?我以后看都不看他,你别想不开啊,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没真的想跟你接触契约的!”
舟行晚听着这些碎碎念,心里无动于衷,只是想着如果这些话让原身听到,或许对方还真的会动容。
真可惜啊,他不是原身,跟招绝没有那些出生入死的经历,自然也不会对那一番话有什么感情。
因为不想听太多废话,舟行晚走得有些急了,只可惜他虽然方向正确,房间里拦路的桌椅一类却并不少,行走间他的膝盖不小心撞到凳子,舟行晚疼得眉头皱起,却执拗地不肯出声。
招绝见他都这样了还不停,着急道:“还是说你发现自己以前错了,想用这种方式来赎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知道错了就好了,我原谅你了,流云宗那边知天厉不是也帮你摆平了吗?你干嘛这么想不开?你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多做点好事不就行了,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那些罪过就真的赎不了了,不为死人想你也为活人想想,你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不是吗?”
舟行晚依然不做搭理,他很擅长冷处理自己不愿意理会的人或事物,眼上绑的绸带没有束紧,舟行晚眼前逐渐见了明光,世界重新出现在视野内的一瞬间,舟行晚眼角瞥到那一抹凌厉的寒光,想都没想,直接把头撞了上去。
谁知——
刚才还锋芒毕露的剑刃瞬间敛去尖锐,舟行晚眼前柔光乍现,下一瞬,他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寒冷的怀抱,少年眼底猩红,眸中掺杂着痛苦自疑自己其他无数说不清的情绪,两人目光对上之时,仿佛电光石火在他们中间炸开,舟行晚听到招绝用一种极其隐忍的声调数落自己:“你以为你自戕,就能抵消从前做过的恶吗?”
舟行晚:?
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脑补些什么?
这个被别人抱在怀里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舟行晚用力挣了挣,环在腰上的手却收得更紧,招绝像生怕他消失那般抱着他不肯松手,短暂沉默之后眼眶更红,这回却不是愤怒,而是某种失而复得之后的恐惧:“……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那些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看到玉秽一次砍他一次,你别死好不好,我以前真的只是气一气你,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当天下第一的,你用那种方法逐渐我接受不了,但我真的没想过让你死……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