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万物复苏,陡坡上爬满了新长出来的植物。

嫩草花芽,还有顶着土块石砾伸出来的灌木树枝。

这一切跟海水比,差太多了。

池浅还没从手掌的疼痛中缓过劲儿来,紧接着就有无数硬物凸起从她身上碾过。

她感觉自己身上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空着的一只手都不知道该保护自己哪个地方。

山风辗着泥土的味道混合着塞进她的鼻息,复杂难闻。

池浅眉头就要皱的更紧,忽的,却从中嗅到了一抹洁净的气味。

那?在她视线里翻搅着的天空与土地,在这一秒被一片暖色调的白?笼罩。

时今澜反应迅速,反环住了池浅的身体?。

池浅的吐息打在时今澜的胸口,继而又反折过来。

鼻息前温热的一片。

扑通,扑通。

心脏在造反,一个劲儿的撞击着池浅的胸前。

可就算是此刻的心脏跳的比刚才?更加厉害了,池浅却明显没有刚才?那?样慌张。

她就这样被时今澜护在怀里,原本被她单方面?握着的手反绕过来。

十?指相抵,两相紧攥。

也不知道滚了多久,就在池浅感觉天地都要混成一团的时候,无休止的滚动停下?了。

春日里疯长的草充作垫子,托住她们正?向下?砸的身体?,茂密的草丛里发出一阵抖动。

这是……得救了?

池浅脑袋还处在混乱中,她感觉自己身上没有一处不疼,骨头跟被人?打断重组了似。

她刚要抬手拨开脸前凌乱不堪的头发,细细密密的疼就随之从她的手臂上扯了过来。

“嘶——”

这疼来的迅速又凶猛,池浅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眉头紧皱的朝草丛看去,这才?发现她跟时今澜跌进的是一大片葎草,俗称拉拉秧。

这植物很能繁衍,春天刚暖和就蠢蠢欲动的开始疯长,似乎也是为了好生长,它的藤上全是小锯齿,一旦被勾住就不会轻易松开。

刚刚从上坡上滚下?来,池浅的身上灰一块白?一块,细长的红色在其中分外明显。

从手臂到膝盖,一道一道的都是这些葎草的杰作。

真**疼。

池浅倒吸凉气的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红痕,一时分不清是撞到什?么东西上停下?来疼的轻一点,还是跌在葎草里疼的轻一点。

天空铺着浓密的树叶,湛蓝的颜色被浓青冲的支离破散。

池浅对?着天空看了自己的手臂好一阵,慢慢觉得自己手像是灌了铅一样,抬着越来越吃力。

呼吸也是。

休息了这么一会儿,池浅依旧感觉自己脑袋有点缺氧,心口还在直跳。

那?疯狂的跳动好像会膨胀一样,在挤压着周围的空气,让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池浅,你怎么样?”

就在池浅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在慢慢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时今澜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池浅好像从这道声音里听到了几分焦急。

本就模糊不清的天空被探过来的影子遮住,这种焦急,就连时今澜的眼睛里都是。

那?纯黑的瞳子犹似一泓清水,似蹙非蹙。

不知道是不是日光作用,素日里清冷孤傲的眉宇间此刻隐隐透着一股担忧。

时今澜在担忧什?么。

她们现在不是没事吗?

不对?……她现在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身下?的葎草好像不只是缠住了池浅的手脚,还有她的思绪。

时今澜在一旁看着,见池浅许久没有回答自己,起身踩进葎草丛里翻找她们带来的包:“你有没有带哮喘喷雾?”

“哮……喘……”

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池浅大脑迟滞。

她念着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名词,这才?意识到自己胸闷根本不全是因为刚刚从陡坡上滚下?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

眼看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池浅求生欲驱使她径直拉过时今澜的手,朝自己的口袋伸去。

葎草割人?,时今澜上一秒还在忍耐着这种疼意独自寻找,这一秒就被人?握住了犯疼的手。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粗糙的布料抵在时今澜的掌心,她的手背被一道轻到颤抖的温热贴着。

山崖下?罕有人?至,葎草疯狂的生命力像是会吞食掉躺在里面?人?。

明明这人?是个可以轻松抱着几斤重的药材满院子跑的怪力少女,此刻却苍白?的像一株失水萎缩的白?海棠。

时今澜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池浅的生命,这样的轻,碰一碰都要碎掉。

这种感觉让她心跳都跟着在颤抖。

就好像她不能面?对?失去池浅的这个结果。

就好像刚才?滚下?去的那?个瞬间。

关于?为什?么会在滚下?去的时候抱住池浅,刚刚时今澜躺在痛人?的葎草丛中,目光晦涩。

风荡过浓密交织的叶子,温凉柔和。

理智回笼,时今澜冷静的判断着刚才?的情?势,将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定义为是她急速权衡利弊的结果。

跌到这样的地方,没有池浅帮助,她也是自生自灭。

她只能跟着池浅。

池浅活,她就能活。

而在现在这个瞬间,时今澜也是这么看待自己蓦然紧张起来的心跳的。

午后的太阳刺眼的挂在树梢上,树叶被风吹着在池浅的视线里忽明忽暗。

她从没感受过这样窒息的感觉,明明周围有很多的空气,她却一丝一缕都呼吸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