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怀抱飞花谷的青山抹上惨白的浓云，消瘦的南方丘陵山顶，有一场雨正酝酿着。

春日的雨水终于摆脱了冬季的拖沓，先是淅淅沥沥，随后竟下大了，伴随着阵阵雷鸣，誓要将竺姜淹没在孤独无依的雨夜里。

没错，她竺姜，正一身中单，披头散发立于古树之下避雨，痛骂着自己总是低估人性的无‘耻的程度。

话要从大年初三的上午说起。

想要得到更多陆家的消息，她主动约了陆冬灵出门前往飞花谷。

本不是逞能的人，但只有只身诱敌才能骗出陆冬灵的大招。她临走前给舒夷留了一张条子，现在也不晓得人家发现没有。

飞花谷是全圆州景色最佳处，有外谷和内谷两个区域。

外谷是热闹的市集，还搭建了一座望楼。竺姜和陆冬灵约在此地，就是考虑到这里人多，陆冬灵多半不敢有大动作，事实却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未时三刻，她准时等在望楼下供行人过路的桥洞里，过了一刻钟，那个许久不曾见过的女子才姗姗来迟。

灵蛇髻上左边插着一支日月升恒簪，右边则是招摇的孔雀毛银步摇，耳坠特意用红玉雕成虫草花的形状，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在圆州的富贵显赫。

女子迈的是猫步，人也长得像猫。额头饱满，下巴短小玲珑，耳朵尖尖，高傲的猫儿眼漆黑。一颦一笑，风情甚至更胜于狐狸精竺姜，是天生的媚骨尤物。

一只花孔雀。竺姜翻了个白眼。

不，两只。后头跟着一只有些时日未见的小柳。

小柳估计回家与母亲交流感情过于深入，穿搭多多少少带上了柳太太的影子。朱红的袍子深绿的外罩，妄图通过假扮西瓜来催促夏天到来吗？

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呸，好一对道貌岸然的贱‘人。

“五姐姐，好久不见。”猫女的声音又软又带了颗粒感，即使在同为女子的竺姜面前，也丝毫不忘给自己的嗓子染上诱惑。

竺姜的眼角反感地抽搐了一下。陆冬灵其实生在十月中初冬，因为名字里有冬，骗说自己也是冬月生人，且小竺姜十日。她一喊姐姐，竺姜膈应得掉了许多鸡皮疙瘩，“我约冬灵一人出来叙旧，怎多出一人？是你的诚意不够，还是嫌我的诚意不够？”

陆冬灵面色如常，但竺姜晓得她的下眼睑一刻也未放松用着力，保持猫眼弯起的完美弧度，像两道上弦月，却发着精明的光。她自然而然挽上了小柳的手臂，安抚似的拍了拍，自责道：“怎么会──去尘从小七那儿听说我们二人要出门放心不下，偏要跟来的，你说是不是啊，去尘──”

“啊？是啊……”柳去尘被她一挽，脑子有点懵，一脸憨相。竺姜也不奇怪，毕竟曾经爱而不得的人突然示好，换谁都该乐得找不着北。她唯一没预料到的就是姜绮和小柳之间的联系并非姜绮单边的胡说，而确有其事。

所以小柳出门的主要目的到底为她还是为陆冬灵，这一点相当重要。

若为她而来，那改日再约便是，不能破坏今日时机；若为陆冬灵而来，就麻烦多了。

情感纠葛复杂的三人在街上并肩而行，任意两两拆成队，都该有许多话讲，偏偏合到一起，大家反而变得寡言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