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好!”管理员一把攥住他的脚踝骨。
这样被人抓住脚踝骨是相当可怕的事,本辛顿要溺死的人一样狠命抓住上面的铁钩钉,害怕地尖叫了一声。
原来管理员打破了一扇玻璃窗,然后,他似乎向侧面跳过了一大段距离,接着听到窗户在窗框里滑动的声音。他在喊着什么。
本辛顿先生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直到能看见管理员。
“下六级。”管理员命令道。
像这样爬上爬下似乎很愚蠢,不过,本辛顿还是小心翼翼地慢慢探下一只脚。
“别拉我!”本辛顿见管理员要从开着的窗里帮他,连忙喊道。
在他看来,从梯子上去够窗户,似乎对一只飞狐来说也是个可惊叹的惊人表演。当他终于这样做的时候,心里与其说是带着完成这个动作的希望,倒不如说是带着一种体面地自杀的念头。管理员相当粗鲁地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你得呆在这里,”管理员说,“我的钥匙在这儿没有用。这是把美国锁。我出去,把门关上,去找这些楼的管理员。把你锁在里面。只要不到窗口去就行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凶暴的人群,只要他们认为你不在,他们就可能满足于把你的东西砸烂。”
“门上的指示牌上说我在家。”本辛顿说。
“见它的鬼!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叫他们找着好些——”
他走了出去,甩上了门。
本辛顿又没有人管了。
他钻到床底下。
就是那里,科萨尔找到了他。
当他被找到时,几乎已经吓得半死,因为科萨尔是从过道的对面撞来,用肩膀破门而入的。
“出来,本辛顿,”他说,“别怕,是我。我们得走。他们在这里放火。管理员都出去了,仆人也走了。幸好我找到了那个知道你下落的人。”
“看这个!”
本辛顿从床底下往外张望,看见科萨尔手臂上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衣服;此外,他手上还拿着顶黑色女帽。
“他们在把人都赶出去,”科萨尔说,“如果不放火,他们就会来这里。一个小时内军队还到不了这儿。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吧。人群里流氓不少,越是到摆设漂亮的房子里,他们就越是闹得欢。明摆着的。他们要来一次大清洗。你穿上这裙子,戴上女帽,本辛顿,跟我一起出去。”
“你是说?”本辛顿像乌龟一样从床下探出头来。
“我是说,穿上,跟我来!明摆着的。”
带着突发的激情,他一下子把本辛顿从床底下拖了出来,照着个老太太的样子,给本辛顿打扮起来。
科萨尔卷起本辛顿的裤脚,叫他踢开便鞋,扯掉硬领、领带和上衣,蒙头给他罩上一条黑裙,给他穿上一件红法兰绒紧身胸衣和背心。科萨尔叫他拿掉那副特征明显的眼镜,将女帽按到他头上。
“你完全就是个老太太,”他一边系带一边说。接着是松紧口的靴子——简直像是脱粒机的螺丝钳——还有披肩。化装完成了。
“走几步。”科萨尔说。
本辛顿听话地走了两步。
“没问题。”科萨尔说。
本辛顿穿着这身伪装,一直笨拙地踩到穿不惯的裙子,他用不自然的假嗓子在自己头上祈求祷告,以恰当地演出他的角色。在轰鸣着要私刑杀害他的咆哮声中,这个赫拉克勒斯之恐惧第四号的发现者走过彻斯特菲尔德大厦的走廊,钻进暴怒混乱的人群,从我们这个故事的线索中完全消失了。
在神食最初诞生的时候,本辛顿的贡献毫无疑问是最大的,然而在他出逃以后,就再也没有跟未来由神食锁引发的一系列惊天大事产生过任何联系,他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了一样。
3
这位造成了这一切的小个子走出了我们的故事,一个时期之后,他已完全走出了一切可见可说的事情。但因为是他肇始了这一切,为他再写上一点似乎是合宜的。有人描绘了后来当坦布里奇威尔斯地方的人认出了他以后的情形。经过一段暂时的隐姓埋名之后,他意识到了暴民的怒气是多么短暂、特别和无目的,便再次现身,地点就是坦布里奇威尔斯。他是在堂姐简的庇护下出现的,他治疗着他的神经震动,对一切概无兴趣,而且,他似乎对当时正在新的扩散中心和服用神食的幼儿周围激烈进行的斗争也毫无兴趣。
他住在格洛雷山水疗旅馆,那里有着相当不寻常的沐浴设备,如碳化浴、石碳酸浴、流电和感应电疗法、按摩疗法、松浴、淀粉和毒胡萝卜浴、镭浴、轻浴、石南浴、糠麸和针浴、沥青和鸟毛浴——总之,各种各样的沐浴疗法;他把整个心思献给了这方面的医疗体系的发展,这是在他去世时还未臻于完善的。有时他坐着一辆出租车,穿着件海豹皮衬里的上衣,或是在他的脚许可的时候,步行来到潘泰尔,在那里,在简的监护下,喝着富含铁质矿泉水。
他那弯弯的肩膀,他那粉红的脸色,他那闪光的眼镜,部成了坦布里奇威尔斯的特色。没有人会有一丁点不喜欢他,事实上,这地方和这旅馆似乎都很因为他的光临而感到荣幸。如今他的荣誉是什么也夺不走了。虽然他不愿意再从日报上追寻他伟大发明的进展,可是,当他走过旅馆休息室,或是走过潘泰尔,听见人们低声说“他在那儿!就是他!”的时候,显然,那会使他的嘴变得温和,眼里发出一阵光彩来,而这绝不是不得意。
这位小人物,如此身材矮小的家伙,竟然在世界上制造出了神食!人们真不知道是什么更为令人惊异些,是这些搞科学和哲学的人们的伟大呢,还是他们的渺小。你们设想一下,在潘泰尔,身穿衬着皮毛的上衣,在喷泉涌出的地方,他站在瓷器橱窗下,手里端着铁质矿泉水,小口啜着。在杯子的镀金边上面,一只明亮的眼睛带着看不透的严肃表情在盯着他的堂姐简。“嗯。”他不时轻轻哼着,跟着又啜一口矿泉水。
这样,作为纪念,我们最后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我们的发明家身上,并为他绘制了这张肖像。现在让我们把他放在一边,把视线从这个不起眼的人物转向在他四周展开的巨大场面,转向他的神食的故事,看看那些巨童们怎样一天天地长大,并怎样进入一个对他们说来太小的世界,看看“神食”调查团所织起的法律和规定之网如何随着他们的逐年长大而向他们收拢。一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