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觉得尘轻雪是误会了对自己的感情——怎么会有人喜欢他呢?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优点,有人肯跟他做朋友就已经很不容易……又怎么可能有人喜欢他?
但话至此,他再继续提起那个话题倒显得很刻意似的,舟行晚只好强压下心底的疑惑,就这么沉默下去。
反而是尘轻雪不肯这么轻易揭过,道:“自然,我意虽然不在索取关系,但若阿晚肯怜惜我,闲来无事时愿意多想想对我是什么感情,又突然发觉自己也是喜欢我的,那是再好不过了。”
“……”舟行晚差点被这句话的直白噎到,他脸上的红从来都没褪下去过,闻言又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讪讪闭上了嘴。
心里却忍不住顺着尘轻雪的话思考起来……他对尘轻雪的感情?想到他们为时不长的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舟行晚心道他自然是把尘轻雪当做朋友的,可……
可是,真的只是朋友吗?
此前舟行晚从来没怀疑过这个问题,作为一个直男,他也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往“他是不是喜欢尘轻雪”这个问题上深想的危险,舟行晚极力想要从这种不受控制往下陷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却突然想到什么,原本还闪烁着各种犹疑的脸上突然一僵,舟行晚看了眼尘轻雪,微微抿唇,面色突然凝重。
他怎么想重要吗?他对尘轻雪是什么感情:友情抑或其他,其实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迟早都要离开,又何必继续建立本就不属于他的联系?
他清醒着,身体里沸腾的热血一寸寸冷却下来,舟行晚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通通抛去,他目光也变得冷淡,饶是刚才再心生不忍,这会儿理智回归,让他开始算计当下的最优解。
尘轻雪人是很好没错,但……这种事长痛不如短痛,他既然早晚都要离开,就这么放任着尘轻雪越陷越深,才是对他不好。
“别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听。”
舟行晚不太敢看尘轻雪渐显错愕的眼神,但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心虚,他还是强迫自己跟对方对视:“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也不要喜欢我了。”
很奇怪,明明他说的都是伤尘轻雪的话,舟行晚却觉得自己心口上的血肉被什么东西一寸寸撕开,难受得他几乎都站不稳,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拒绝的人一样。
如果说尘轻雪刚才心情还很不错,被舟行晚这么直白地点了出来以后,他脸上的笑就要维持不住:“阿晚这话说得,这种事若是自己可以控制,世界上哪儿来这么多痴情人?”
舟行晚这回却没听他的歪理,认真道:“我是说真的,我是直男,是不会喜欢男人的,我把你当朋友才这么劝你,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没用。”
朋友?尘轻雪苦笑一声,从前不知道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总是单方面把舟行晚当做天下第一好的朋友,那会儿他总像上赶着去的一样,就算舟行晚从来没有主动承认过他们的关系他也甘之如饴,可是现在……舟行晚把他当朋友了,他却又不甘心只停留在这个份上,总贪心地想要更进一步。
朋友?他缺朋友吗?剑盟这么多人给他玩的还不够,他偏偏缺舟行晚跟他交朋友?
好吧……尘轻雪想象了一下没有舟行晚的场景,心道如若做不成心上人,做朋友好像也是不错的。
尘轻雪道:“虽然不知道阿晚说的‘直男’是什么意思,但阿晚说你不会喜欢男人,对吧?”
舟行晚心里钝钝地疼,尤其尘轻雪明明受伤,却勉力装作没事还想要安抚的样子,他觉得心里比当初植入了静元针还要疼,但又不得不说出让他的心更疼的话:“对。”
“那我知道了。”尘轻雪故作轻松地露出了一个笑,“那阿晚就当我今天没说过这些话,阿晚想当好友,那就一直当只好友就好。”
舟行晚张了张嘴,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可是话是他说出来的,尘轻雪也只不过是配合他,现在事情成了他想要的,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但……
舟行晚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用力揪着胸前的布料,怎么也无法把那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从自己身体里赶出去。
一旁的尘轻雪注意到他的动作,关切道:“阿晚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
习惯了报喜不报忧的“没事”才刚要说出口,舟行晚想起他们如今的情况,硬生生改了口:“兴许是之前的伤还没好全,出来吹了会儿风,是有点不舒服。”
尘轻雪道:“是我不好,总叫阿晚出来吹风,没注意阿晚的身体。”
看他这样,舟行晚心里也不好受,可是那又怎么样?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不能让尘轻雪适应,往后这种事还会有很多次,如果他这回安慰了尘轻雪,以后又怎么办?
舟行晚忽然就想起了表妹以前看的那种“我要死了我不告诉他我说我不爱他逼他去找更好的人”的狗血剧情,心中讥讽道真是好笑,他从前也不止一次骂过这种剧情,没想到轮回一遭,竟然也会发生到他身上。
可是他能怎么办?舟行晚心道总不能告诉尘轻雪自己来自异世,到这个世界完全是因为系统不靠谱穿错,他迟早要死才这么对尘轻雪?虽然舟行晚有信心这一番话说出来会很容易打消对方对自己的喜欢,可到时候若被当成夺舍的妖道,他又该往哪儿说理去?
舟行晚心情烦躁,连跟尘轻雪多待一会儿都觉得心虚,他干脆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跟尘轻雪告别,顺带拒绝了对方送自己回去的好意,步履飞快,生怕自己后悔。
尘轻雪怔怔站在原地,他就这么看着舟行晚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在拐角处,仍然舍不得收回目光。
他心里有些惆怅,忽然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去找舟行晚了。
然而还没等他惆怅太久,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叫回他的神智,尘轻雪漠然回神,他看向声音来处,却见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元慎从另一个拐角走来。
尘轻雪跟元慎没什么交情,说句难听的,他平等讨厌流云宗除了舟行晚跟流毓以外的每一个人。
因此在看到元慎后他也只是淡淡收回目光装没看到,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相对走来,就在即将错身之时,元慎停在了尘轻雪面前。
尘轻雪不解其意,却看出了他是冲自己来的,也好整以暇地停下脚步,却不主动开口。
元慎看着他,说:“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尘轻雪“哦”了一声,他并不觉得表白失败是什么很丢人的事,相反这只能证明他的阿晚眼光高,自己还不够格而已。
元慎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尘轻雪并不恼怒,莫名地有些恼火。
那种“我为妻”的优越感又涌了上来,元慎努力学着尘轻雪淡然的样子,说:“你被他骗了,他说他不喜欢男人,可他分明喜欢我。”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下,尘轻雪“嗤”地一下发出笑音,他上下打量了元慎一眼,虽未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
——就凭你?
尘轻雪的嘴从小就是一等一的毒,而今就算没有出声,想要表达出的嘲讽却一分也不遑让。元慎果不其然被他的视线惊怒,他面色涨红,说:“你不信我?你觉得我在骗你?”
尘轻雪终于被他的不依不饶惹烦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慎,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行了,我还不至于要到跟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比较长短的地步,回去吧。”
元慎怒了,他明明比尘轻雪更得舟行晚的喜欢,好心过来劝告尘轻雪,他竟然觉得自己连给他当对手都不够格?
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元慎差点就要直白地把自己的生气表现出来,可是面对着仿佛泰山崩于眼前都能从容不迫的尘轻雪,属于男人的胜负心突然就升了起来,他竭力让自己看上去也更从容些,因此不得不忍下心里的愤怒,尽量也像尘轻雪那样平静道:“我知道你不信,可这话不止我一个人听到,当时我师伯师叔也是在的,你若不信,随时可以去查证。”
尘轻雪只道:“我有个建议。”
元慎问:“什么?”
尘轻雪可怜地举起食指敲了敲脑袋:“流云宗应当不缺钱,若是可以,让你们宗主每年拨点银子为你们看脑子,也不至于养出一整个宗门的废物。”
“你!”反应过来他在骂自己,元慎再也忍不住了,他惨白着脸:“你是废物,你们整个剑盟都是废物!”
尘轻雪点头,淡淡笑道:“是呢,连骂人都要学别人的,自己想不出该怎么骂,那更是废物中的废物。”
“……”元慎从前都是以剑跟人较量高下,何曾见过如尘轻雪这样嘴上不饶人的?他自然是骂不过尘轻雪的,面上缤彩纷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不肯听我说……你就这么怕知道我师尊为何要对你说他不喜欢男人吗?”
尘轻雪半点动摇都无,他脚下不停地往前越过了元慎,声音寒冷得犹如经年未化的山巅之雪:“关于阿晚是什么样的,我想我自己有一双眼睛,不必从别人嘴里听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