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过和压抑,他好想对这个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小孩说那以后就跟着他,不管怎么样,至少跟着他是饿不死的。但他又很快冷静下来:不行,他已经因为一时冲动把流毓收入门下,可以他现在的状况,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还成为了对方的累赘,一句“以后跟着我”说出来无比容易,其背后所蕴含的责任却不是他能承担的。先不说他现在灵力被封声名狼藉,就说以后——他一个随时计划着自己的死亡的人,拿什么跟别人保证以后?
舟行晚只好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不负责任的话咽了回去,他看向尘轻雪:“雪尊,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尘轻雪看着他,叹了口气。
“本来是阿晚找我帮忙,我是不该拒绝的。”他用一种舟行晚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叫人的心也没忍住一点点往下沉了下去,“阿晚,难道你没发现,这回你师兄他们没跟过来吗?”
舟行晚当然发现了,但他只以为那是因为玉秽他们不待见自己,哪里想得到这背后还有其他原因?现如今听尘轻雪用这么正经的语气提起,突然感到不妙:“怎么了?”
尘轻雪说:“这孩子的眼睛是金色的。”
“是啊,金色的,我刚才说过了。”
舟行晚不明所以,正要再问,脑海中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提醒宿主:这个世界的妖族瞳孔大多为金瞳红瞳,眼白为黑,这是修仙界常识,请尽量不要在其他人物面前表现出自己不知道这个常识。】
舟行晚:……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等他死了再说!
舟行晚及时刹车,改口问道:“你们怀疑他是妖族?”
或许是场面气氛转换得太明显,哪怕年幼如花辞镜都感受到了,吓得他立马抓住舟行晚的衣角躲在身后。
吕品?跟尘轻雪都没回应,但这份沉默同样给了答案。
舟行晚指着花辞镜的眼白:“可是这,这里,他不是白色的吗?”
尘轻雪偏过头,不忍看他:“宁肯错杀,不可放过。”
这话刚落,舟行晚立马把花辞镜护在身后。
吕品?见情况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哎哎别这么激动,弄得好像要吵架一样干什么?师兄你也真是的,说话说一半,早知道还不如让我来说呢。蘅晚玉尊你放心,我们要真想杀这孩子早瞒着你偷偷动手了,何必把他送到你这里来呢?”
这话也有道理,舟行晚心下微松,却还是寸步不让地守在花辞镜前面:“那你们是想干什么?”
“是这样的,我跟师兄倒是觉得这孩子太小了,就算真是妖族也说不定可以教化,就是你们流云宗那几个吧……”
说到这,他想起舟行晚也是流云宗的,连忙说:“不是说你啊,是别琼尊跟你那小徒弟,他们这回出宗就是为了妖族祸乱的事,在这种事情上自然比咱们更敏感些,至于赤练尊……他讨厌妖族是出了名的,若不是这小孩身上有你的灵气,我们以你的踪迹为名逼迫,只怕他被发现在住处外面的时候就要被处理了。”
吕品?苦着张脸,恳求道:“我看您在舟府的日子比传闻中好多了,不然这样,您行个好养他一段时间,就算他真是妖族,起码在咱们眼底下看着,也生不了什么变故。”
舟行晚看着尘轻雪:“真的?”
尘轻雪状似乖巧地点了点头。
舟行晚哑然:“那你刚才……”
“我刚才说的是你们流云宗的想法。”尘轻雪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阿晚都不知道,这几天他们天天都来跟我吵架,差点让他们吵赢了。”
舟行晚:……
尘轻雪的战斗力他是见过的,但是玉秽……他仔细想了想那张永远挂着虚伪的笑脸破开跟人吵架的样子,竟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
不过误会说清,他的防备终于卸下,舟行晚答应会去向黎青说明花辞镜的事,吕品?自告奋勇主动去办,匆忙带着花辞镜离开了。
舟行晚看着他的背影,不解道:“他一直这么很闲不下来吗?”
“好像吧。”尘轻雪说,“反正在剑盟的时候老东西只会使唤人,我又跑得快,盟里很多事确实让他处理的。”
舟行晚:……
他该说什么,夸尘轻雪会做人吗?
顿了顿,尘轻雪又说:“不过我觉得他这回应该不完全是闲不下来。”
舟行晚收回目光,问:“怎么说?”
“我总觉得他在你那个徒弟……流毓面前,有点话多。”尘轻雪嘴边噙着看破一切的优雅笑容,“他在我面前也话多,不过他吵不过我,我也懒得跟他吵,所以他基本上不会主动挑衅我。”
还挺骄傲。
舟行晚越跟尘轻雪相处越觉得这人有时候像小学生一样幼稚,他回想了一下吕品?跟流毓呛声的样子,觉得好像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正要回应,又听尘轻雪话音一转:“好友这几天不在,九张嘴的又欺负我了,阿晚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他说着又凑了上来,尘轻雪将手搭在了舟行晚肩上,下巴也抵在后者肩头,是比正常朋友要更亲昵、但又不会近得过分的距离。舟行晚身体微僵,因为家庭原因,他从小没什么朋友,但也知道正常男人这么勾肩搭背没问题,想了想还是没把尘轻雪弄开,他问:“那你想怎么办?”
“本来之前是想跟他打一架的。”
尘轻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愉悦,“但是现在看到阿晚,突然心情好了,不想跟他计较。”
舟行晚:……
那跟他说个锤子!
尘轻雪又问:“对了阿晚,你刚才说的那个,花灯节那天救了你的人是谁?跟我们分开以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舟行晚沉默了会儿,最终还是把那天晚上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他当然不可能全说,关于自己主动找死赴往火源中心的事一概不提,权当作没发生过,至于那些歹徒——为了避免尘轻雪难过,他故意省略了那些指路的乞丐,只说是歹徒故意找茬,他看不下去无辜的花辞镜被残害,所以才没忍住使用了灵力的。
尘轻雪问:“阿晚那时候很痛吧?”
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舟行晚早就痛习惯了。而且大概是之前受过太多次静元针的折磨,他觉得他现在已经有所免疫,连疼痛都不如往常了。
因此他摇摇头:“还好后面你来救我了。”
谁知尘轻雪竟然也跟着摇头:“不是我救的阿晚。”
“不是你?”舟行晚狐疑道,“不对,我明明看到下雪了。”
尘轻雪无奈地指了指窗外:“现在是冬天,下雪不是很正常?”
舟行晚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尘轻雪回想了一下:“那小孩倒是见到了救了你的是谁,根据他的描述,别琼尊听过之后,说与你的剑灵模样很相符。”
舟行晚一顿:“相似的外貌打扮,竟然会有截然不同的黑白两颗心肠。”
尘轻雪一噎,他鲜少在口舌上失过利:“我觉得别琼尊的意思,他应该是想说,或许就是你的剑灵救了你呢?”
“那不可能,你不知道他多恨我。”舟行晚摇了摇头,又确定了一遍,“真不是你救的?兴许是你忘了呢?”
尘轻雪道:“我一般不会忘记跟自己认定的好友的事。”
这样看来就真的无解了,舟行晚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自言自语道:“那会是谁呢,仙京里竟然还有那样的好人。”
“是我!”
一直在暗中偷听的招绝忍无可忍,他森*晚*整*理化出实形,直接揪住了舟行晚的衣领,大声咆哮:“我自己说了你又不信,你救的那个小孩说是我、你师兄说是我、尘轻雪也说是我,你怎么就是不信,你怎么就是不信!你怎么就是不信是我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