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审问(2 / 2)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灵力,还是以阴云的形式存在,不能动用吗?

归雪间不能确定,只能靠猜测。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双眼睛。

而眼睛占地实在太小,在茫茫大雪中太不起眼,归雪间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双眼睛的踪迹。

雪地中并没有七杀藤。

归雪间思忖片刻,得出结论,或许这就是灵府不愿意吞食七杀藤的原因。七杀藤是活着的东西,他勉强灵府吞掉的只是它的一小部分,将其消解后,就是纯粹地消失了,不能在积雪上留下任何痕迹,继而使雪下的更大,只是浪费原有的灵力。

这样也很正常。

否则自己这改造过的体质也太强了,以后看到哪个魔族,上去一碰,对方就消散成一团灵力了。

而那双眼睛……归雪间有点担心,自己真的使用它,两颗眼珠子会凭空出现在自己手里——很吓人,又很担心这玩意与别的东西不同,用了后无法脱手就消失。

还是现在灵府内试一试。

归雪间这么想着,决定使用这双眼睛。

下一瞬,归雪间感觉到一阵寒意,瞳孔深处传来极端的冰冷,像是连血液都冻住了,他难以忍受地晃了晃神,不由地跪在雪地里,抬手遮住眼睛,像是想要焐热它。

片刻后,归雪间终于适应这种温度,他重新睁开眼,四周的一切还是一如既往,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但归雪间却本能地知晓了它的用途。

他能用这双眼睛动摇人的心神,操控人的意志,使用简单的幻术,而庞大的幻境,以他目前能动用的灵力,不可能编织得出来。

似乎是一双很有用的眼睛,也很适合自己。

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归雪间掬起一捧细雪,雪随着他的心意融化成澄澈的水,外面有一层冰,所以水不会流逝,成为了一面水镜。

在这面水镜中,归雪间看到了这双眼睛。

他曾在第十七魔尊的脸上见过这双眼睛,扭曲而可怕,充满了魔气。而自己脸上的眼睛,却是由灵力凝结而成。

瞳孔的颜色不是深到发黑的红,而是一种很淡的、近乎于金的色泽,也没有占满整个眼眶,只是瞳孔略微放大了些。

眨了下眼后,寒意褪去,眼睛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归雪间终于松了口气。

他担心丑,也担心使用它会彻底改变面容,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浑水摸鱼骗过去了,不小心用了,似乎只有逃命一条路可走。

归雪间放下心,手中的冰瞬间融化成水,从指缝间滴落,又化成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

归雪间今日睡得太早,又睡得太多,从灵府中出来后睡意彻底消散,在半夜醒来。

隐约间,有书页翻动的响动。

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自己房间里看书?

归雪间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循声望去。

于怀鹤坐在床边,斜靠着床沿,左腿半曲着,膝盖上搭着一本书。

他的目光冷冷淡淡,浏览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归雪间瞥了一眼,封皮上似乎写的是《论百种魔物》,又觉得龙傲天也太努力,遇到一次魔族,期间有不认识的东西,回来就要补习回来。

他确定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下一刻,于怀鹤偏过头,朝自己看来。

既然被发现醒了,也没什么好藏着的,归雪间问:“大半夜的,你不睡么?”

于怀鹤道:“怕你生病,多待了一会儿。”

归雪间缩在被子里,心想这人的照顾也太周到。

于怀鹤顿了一下,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彻底转过身:“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归雪间很疑惑。

于怀鹤的目光垂落在归雪间的眉眼间,像是他方才看书时的模样,语调波澜不惊,问:“在幻境里,那个魔尊对你说了什么?”

从始至终,归雪间没说过自己陷入幻境。而在最后大战第十七魔尊时,所有人都闭着眼,否则会中幻术,所以负责讲述事件始末的严壁经似乎也没有发现。

归雪间有点窒息。

显然,书院的先生们信了自己说的话,但于怀鹤没信,只是装作信了。当时没有戳穿,是不想书院找自己麻烦。

然而现在没有外人,于怀鹤就要找自己麻烦了。

昏暗的灯光下,归雪间小声说:“他想吃了我。”

于怀鹤没有说话,点了下头,示意归雪间继续说。

归雪间只好将书院先生们猜测的那一套拿出来:“他可能是觉得我有莲花的保护,是个很重要的人。但他猜错了,莲子是你的,他不知道是你在保护我。”

于怀鹤又问:“去救你的时候,怎么待在结界边缘?”

归雪间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他装作你,想骗我出去。我知道不是你,就想用符箓镇住他,或许能趁机逃走。”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还是很有逻辑的。

然而于怀鹤似乎不是很信。

毕竟是说谎,归雪间的眼神游移不定,见到于怀鹤的左手搁在被子上,伤口裹得严严实实,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提出让于怀鹤包扎伤口是,对方会有那样的眼神。

……于怀鹤已经认定七杀藤的忽然消失是有问题的,不是幻术。

关于这一条,于怀鹤甚至没有给自己狡辩的机会,他有自己的判断。

想要改变于怀鹤的认知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他是那种绝不会怀疑自我,因外物动摇的人。

因为不能言明的原因,归雪间时常需要在别人面前掩盖事实,或许是他很有说谎的天赋,从来面不改色,又或者是他的身体确实虚弱,有点弱不禁风的意思,干不了什么坏事,所以似乎没被人怀疑过。

但眼前的人是于怀鹤,归雪间的心跳加速,有点编不下去了。

果然,只听于怀鹤平淡地问道:“是么?”

归雪间枕在枕头上,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于怀鹤穿着宽松的常服,头发也没束,发带随意地搁在自己的枕边,似乎是洗了个澡过来的。不像平日里那样疏冷,看起来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懒散,并不是正经审问犯人的样子。

而自己也不是犯人,没有哪个犯人会躺在床上受审。

一瞬间,归雪间想了很多。

于怀鹤会这样审问别人吗?

——不会。如果是别人,他有了疑虑,会一言不发直接查下去,而不是等在床头,让犯人自己交代。由此可见,于怀鹤对待自己和别人有很大差别。

于怀鹤会因为问不出什么而对自己动手吗?

——不可能。

忽然间,归雪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于怀鹤又没有当场抓住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隐瞒了事情。

这件事归雪间不想告诉别人,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特别是不会伤害于怀鹤,所以还是可以继续隐瞒下去的。

说谎很难,说不知道很简单。

于是,归雪间在枕头上挪了挪,靠近了于怀鹤的右手。

于怀鹤的感觉很敏锐,何况是这样刻意的触碰。

他的手停在原处,没有动作,过了一小会儿,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拨开归雪间垂在脸侧的头发,将归雪间埋在枕头间,被浓密长发掩埋的脸抬了起来。

很小的一张脸,乖乖地抵在于怀鹤的掌心。

归雪间抬起眼,眼睑微微颤动,安静地、毫无防备地看向于怀鹤。

他的嗓音带着一点睡醒后的鼻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我很害怕,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你会来。”

归雪间缓缓地眨眼,睫毛蹭在于怀鹤的掌心,应该是有点痒,于怀鹤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于怀鹤半垂着眼,看不清神情,指腹贴着归雪间的眼角,很轻地抚摸着。

半晌,他“嗯”了一声,似乎很容易就被打动,放过了归雪间:“约定了一刻钟,我一定会来。”

归雪间逃过一劫,逃得太简单,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可能是于怀鹤认为自己有什么难言之隐,然而自己不想说,这个人又觉得事情不会脱离他的掌控,所以没有追究下去。

龙傲天,你好自信。

……但,似乎也没错。

归雪间又没拿这个做坏事。不能说的主要原因是太惊世骇俗,容易被抓住关起来,而且他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体质——从出生就是为了成为魔尊容器的事,难以启齿。

可能是察觉到归雪间暂时不想睡,于怀鹤添了些灵力,令琉璃灯内的烛火更亮。

归雪间想起两人的约定,也想找这个人的麻烦了,说:“可是你受伤了。”

于怀鹤道:“当时说的是尽量。”

竟然天衣无缝,挑不出毛病。

一直这样托着,脖子会僵,于怀鹤松开手,归雪间的半边脸重新陷入柔软的枕头:“你的左手还疼吗?找先生看过了吗?”

于怀鹤挑了下眉。

归雪间:“。”

之前已经提过了,现在刻意不提,像是做贼心虚,而他没有做贼,不必心虚。

归雪间有充分的理由:“总觉得你仗着修为高,对伤口不很上心,我是你的未婚夫,有责任关心。”

流光溢彩中,于怀鹤的眉眼格外英俊,他很轻地笑了,回答得简单:“小伤,不疼。”

他看起来很冷,不是苦大仇深,对人或物有怨言,而是天性如此。就像他的剑,太过锋芒毕露,旁人害怕被伤害所以敬而远之。然而于怀鹤孤身一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接近。

归雪间靠近他,最开始是想要活下去,后来……他似乎察觉到,这柄剑不会刺伤自己。

他待在于怀鹤身边,即使剑刃横在身侧,感觉到的是保护和安全。

就像现在,于怀鹤的目光好像很轻柔地落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种与锋利、冷淡无关的眼神,他说:“多谢未婚夫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