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加速。”有人说。
“我们在减速。该死!我们是不是又停了?”
“不,我们还在开——哦!”——又一阵强烈的冲击波袭来,比上次来势更猛,几乎有一分钟时间,一切似乎都在摇摆振动。
“太过分了。”那个万事通高呼,又打开了窗户。这次他比较幸运。一个挥舞着灯的黑影正从他身下走过。
“嗨!服务员!路工!”他吼叫着。
“一切正常,先生们女士们,一切正常,请坐好。”那个黑影叫道,走过他身边,根本不理他。
“没必要让冷风吹进来,先生。”窗边那名乘客说。
“前面好像有光。”万事通说。
“给我们发的信号?”另一个人问。
“不,一点也不像。整片天空都亮了。就像是大火,或者是探照灯。”
“我可不在乎像是什么,”那个冻僵的人说,“行行好——哦!”
又一次冲击。然后,从黑暗的远处,隐约传来可怕的噪声。火车又动了起来,依然很慢,仿佛是在摸索前进。
“我要大力谴责此事,”那万事通说,“这太可耻了。”
大约半小时后,史特克灯火通明的展台才慢慢出现在一侧。
“车站广播通知,”有个声音响起来,“请回到座位上,注意本则重要通知。轻微地震和洪水摧毁了到艾奇斯托的铁路,不可通行。目前尚无其他详细汇报。前往艾奇斯托的旅客,请您……”
那个万事通便是柯里,他下了车。这么个人物,总是认识铁路上所有官员的,几分钟后,他就站在票房的炉火边,听人家私下里进一步给他讲这场灾难。
“我们具体现在也不清楚,柯里先生。”那人说,“一个小时以来,还没有消息。情况很糟,您知道的。他们已经尽可能轻描淡写了。我听说,英格兰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地震。还有洪水。不,先生,恐怕布莱克顿学院已经片瓦无存了。那一片城镇几乎是瞬间消失的。我认为地震就是从那里开始的。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伤亡。我很庆幸上星期把我老爸弄了出来。”
柯里在日后的岁月里,总将此刻看作他一生的转折点之一。在此之前,他一直不是宗教信徒。可是此刻跃入他脑海的词便是“天命”。很难不这么看待此事。他只差一点就上了更早的一班火车;那样的话……他现在就已经死了。这会让人深思的。整所学院荡然无存!一定会重建。会有一整套新的研究员班子(至少绝大部分是新人),会有一任新的院长。有些能挑担子的人,能幸存下来,应对如此绝大天灾,这也是天意。当然,不会再进行一次正常的选举。造访大学的要人(大法官本人)很有可能会指定一位新院长,然后,与其合作,形成新的研究员核心班子。柯里对此想得越多,就越觉得今后学院走向何方,将由他这个唯一的幸存者一肩挑起。这就像是中兴之创始人。天意——确是天意。他已经臆想着中兴创始人的画像悬在新建的会堂里,他的雕像立在新建的方庭里,校史中有冗长的篇章,是专门献给他的。在此时刻,他的肩膀低垂,眼睛严肃,显得如此庄重,双眉紧锁,如此高贵,正如心底纯正之人在听到如此惨事后所应表现的一样,这没有丝毫的虚伪,完全是出自柯里的习惯和本能。售票员深受震撼。“你能看出来他心里难受,可他能挺住。他真是个好样的老家伙。”他后来说。
“下列到伦敦的火车是什么时候?”柯里问,“我明天早上首先就要赶去伦敦。”
◆〇◆
如果看官还记得,艾薇·麦格斯离开了餐厅,去照顾巴尔蒂图德先生了。可是还没到一分钟,她就回来了,满脸都是惊恐,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哦,快来啊,来些人。快来!”她喘着粗气说,“厨房里有只熊。”
“熊,艾薇?”导师说,“那肯定是——”
“哦,我说的不是巴尔蒂图德先生。还有一头陌生的熊;另一头。”
“真的吗!”
“它还把剩下的鹅肉都吃了,吃掉了半只火腿,所有的奶酪,现在躺在桌边,从一张盘子蹭到另一张盘子,把所有的陶罐都打碎了。哦,快点来吧!很快就会都吃完的。”
“巴尔蒂图德先生对此是如何反应的呢,艾薇?”兰塞姆问。
“哦,所以我想让别人来看看,他的表现怪极了,先生。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他首先站着,滑稽地抬起脚,好像他以为自己会跳舞似的,我们都知道他不会的。然后他用后腿爬上碗橱,在那上上下下乱动,发出可怕的声音——就像是尖叫——他的一只脚已经踩上了李子布丁,脑袋也拱进一串串洋葱里面,我不知该怎么办好,我真的不知道。”
“巴尔蒂图德先生的举止真是古怪。我亲爱的,你有没有想过,那只陌生的熊可能是一只母熊?”
“哦,别说这些,先生!”艾薇慌乱失措地大喊起来。
“我想事实正是如此,艾薇。我非常怀疑那是未来的巴尔蒂图德太太。”
“如果我们再坐在这里聊天,就会生米煮成熟饭了。”迈克菲站起来。
“哦,亲爱的,我们该怎么做?”艾薇说。
“我确信巴尔蒂图德先生能应付这场面,”导师说,“目前,那姑娘正在恢复精力。饱暖思淫欲啊[15],丁波。我们应当相信它们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这毫无疑问,毫无疑问,”迈克菲说,“不过别在我们的厨房里。”
“艾薇,我亲爱的,”兰塞姆说,“你一定得坚定点。走进厨房,告诉那只陌生的熊我想见见她。你不会害怕吧,对不对?”
“害怕?我才不会呢。我要告诉她谁才是这儿的导师。她不能为所欲为。”
“那只渡鸦怎么了?”丁波博士问。
“我想它打算出去,”丹尼斯顿说,“要不要我开窗?”
“反正这里已经很暖和了,窗户打开也无妨。”导师说。窗子一打开,“鸦男爵”就跳出去,窗外传来一阵打闹和啁啾声。
“又一对爱人,”丁波太太说,“听起来是双宿双飞啊……今晚多甜蜜啊!”她又说。窗帘已经卷起在敞开的窗上,仲夏夜的清新空气吹拂进屋内。此刻,窗外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马啸声。
“哈!老母马也兴奋起来了。”丹尼斯顿说。
“嘘!听!”珍说。
“还有一匹马。”丹尼斯顿说。
“那是匹种马。”卡米拉说。
“这可有伤风化。”迈克菲加重了语气。
“正相反,”兰塞姆说,“此刻发生的,正是所谓风化,古代叫做‘敦伦’。维纳斯本尊来到圣安妮了。”
“现在,她比自己惯常的轨道更接近地球,让人们疯狂。”丁波说。
“她近得让任何天文学家都想不到。”兰塞姆说,“艾奇斯托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其他的神灵已经回去。她则静静等待,返回自己的星球时,我就与她同乘。”
突然之间,在半明半暗之中,丁波太太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来,“小心!小心!塞西尔!抱歉,我受不了蝙蝠。它们扑到我头发上了!”传来两只蝙蝠围绕着灯烛飞行时噗哧噗哧的振翼之声。再加上阴影,看起来有四只蝙蝠,而不是两只。
“你最好先走吧,玛格丽特,”导师说,“你和塞西尔最好都走。我很快就要走了。没必要把告别弄得如此漫长。”
“我想我一定得走,”丁波大妈说,“我受不了蝙蝠。”
“安慰下玛格丽特,塞西尔。”兰塞姆说,“不,无需停留,我又不是垂死。看着别人离开总是很蠢的,既不是开怀欢笑,也没法真心悲伤。”
“你是让我们走吗,先生?”丁波说。
“走吧,我亲爱的朋友。马莱蒂护佑你。”
他把手搁在他们头上;塞西尔让他妻子挽住胳膊,两人离开了。
“她来了,先生。”过了一会儿,艾薇·麦格斯又进了房间,面色绯红,容光焕发。一只熊在她身边蹒跚而行,鼻子因为吃奶酪都蹭白了,脸颊黏糊糊的尽是鹅莓酱。“还有——哦,先生。”她又说。
“怎么了,艾薇?”导师说。
“先生,是可怜的汤姆,我的丈夫。如果您不介意——”
“我希望,你已经给了他吃的喝的?”
“哦,是的,给了。要是熊再在厨房里多待一会,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你给了汤姆什么,艾薇?”
“我给了他冷馅饼和腌菜(他总是很爱吃腌菜的),还有一些奶酪和一瓶烈性啤酒,我还把壶放在火上,这样我们就能——他就能美美地喝上一杯茶。他也总是很爱喝茶,先生,他说您如果不介意,他就不上来向您道谢了,因为他从来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这时,那只陌生的熊站得笔直,眼睛紧盯着导师。导师将手放在它扁扁的脑袋上。“马莱蒂护佑你,”他说,“你是一头好熊。去找你的伙伴吧——他已经来了,”此刻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巴尔蒂图德困惑的、略微紧张的脸伸了进来。“和它欢好吧,巴尔蒂图德,不过别在这房间里。珍,打开另一扇窗户,那扇法国窗户。这就像是七月的夜晚。”窗户打开了,两头熊跃入温暖和湿润的夜色。人们都注意到周围变得很明亮。
“这些鸟儿都发春了吗?十一点四十五还这么欢叫?”迈克菲问。
“不,”兰塞姆说,“它们疯狂了。现在,艾薇,你该去和汤姆说话了。丁波大妈把你们俩安置在上楼梯一半处的那间小屋,不在雅居里。”
“哦,先生。”艾薇站住了。导师倾过身去,把手放在她头上。“你当然想去了,”他说,“他还没好好看看你穿新衣服的样子呢。你不想吻他吗?”他说着,吻了吻艾薇。“给他我的吻,只有你传递给他,才是我的。别哭啊。你是个好姑娘。去医好你的男人。马莱蒂护佑你——我们会再见面的。”
“那边长啸尖叫的是什么?”迈克菲说,“我希望可别是猪跑出圈了。因为我说,房间和花园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我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我想那是刺猬。”格雷斯·艾恩伍德说。
“最后一声是房子里什么地方传来的。”珍说。
“听!”导师说,顿时一片安宁。他脸上露出笑容,“墙板后面是我的老朋友,他们也在里面狂欢呢——
来到施奴策普茨的房里,
小老鼠们又唱又跳乐不停!
[16]”
“我估计也是,”迈克菲冷冷地说,他从那件烟灰色的、僧侣般的长袍中掏出他的鼻烟壶,其他人都觉得这件衣服适合他,他自己倒不这么想,“我想,我们够幸运的,还没有看到长颈鹿、河马、大象或者这类东西——老天啊,那是什么?”他正说着,一长段灰色的、柔软的管子从飘动的窗帘之间伸进来,越过迈克菲的肩头,弄到了一提香蕉。
“拿地狱发誓,这些畜生都是从哪里来的?”他说。
“这都是从伯百利获得自由的动物。”导师说,“她比自己惯常的轨道更接近地球——让地球疯狂。皮尔兰德拉已经来到我们身边,人类不再孤立了。我们现在才算得其所在——在天使们中间,他们是我们的兄长;也在野兽中间,他们是我们的宠物、仆人和玩伴。”
不管迈克菲打算说什么来应答,他的声音也被淹没在窗外一阵震耳欲聋的噪声中了。
“大象!两只。”珍低声说,“哦,芹菜地啊!还有玫瑰花地!”
“导师,你一离开,我就拉上窗帘。你好像忘记了,这里还有女士在场。”迈克菲严厉地说。
“不!”格雷斯·艾恩伍德的声音和他一样强硬,“没什么不能让大家看的。把窗帘拉得更开一点。多么明亮啊!比月光还要明亮,甚至比白昼还要明亮。光之穹顶笼罩着整片花园。看!大象在跳舞。它们的脚抬得多么高啊。还在转圈。哦,看哪!他们抬起了鼻子。它们多么彬彬有礼。就像是巨人在跳小步舞曲。它们和其他动物不同。他们是善良的精灵。”
“它们走开了。”卡米拉说。
“它们和人类的情侣一样,也需要隐私,”导师说,“它们不是普通的野兽。”
“我想,我还是去我的办公室,算算账吧。”迈克菲说,“我总担心有鳄鱼或者袋鼠闯进来,在我的文件上交配,我在办公室里反而安心一些。今天夜里最好还有个人头脑能保持清醒,你们显然都疯狂了。晚安了,女士们。”
“再见,迈克菲。”导师说。
“不,不,”迈克菲说,他一个劲向后站,却伸出了手,“别对我说你的祝福。即便我会信教,也不会信你那种宗教。我的叔叔是大议院的议长。握握手吧。我们曾一起见过……不提那些事了。我要手,兰塞姆博士,尽管你犯过种种错误(这些错误,世界上数我最清楚),你仍然是最好的人,你这个人整体上,则是我所知或所闻中最好的。你是……你和我……女人们在哭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这就走。男人还儿女情长什么呢?上帝保佑你,兰塞姆博士。女士们,祝你们晚安。”
“打开窗户,”兰塞姆说,“载我的船几乎已经进了我们的天空。”
“越来越亮了。”丹尼斯顿说。
“我们能陪您到最后吗?”珍说。
“孩子,”导师说,“你不该等到那时候。”
“为什么,先生?”
“有人在等你。”
“等我吗,先生?”
“是的。你的丈夫在雅居里等你。你所准备的,正是自己的婚床。难道你不该去见他吗?”
“我一定要去吗?”
“如果你让我决定,我会让你现在就去。”
“那我便去,先生。可是——可是——难道我是一头熊或者刺猬吗?”
“你超越于它们,而不是不如。服从吧,你会找到爱的。你不会再做梦了。生个孩子吧。马莱蒂护佑你。”
◆〇◆
还没有到圣安妮之前,马克就发现,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身边这个世界,此时都非常奇妙。走这段路比他预想的花了更久,不过这也许完全是因为他走错了一两次路。更让人困惑的是西方那可怕的强光,笼罩在艾奇斯托上空,大地则颤动跃起。然后一股暖流突如其来,融化的雪汇成激流,滚下山坡。一切都雾蒙蒙的;当西方的强光消失后,大雾在另一处发出光芒——就在他上方,似乎光芒就停驻在圣安妮。他始终有种古怪的感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有大有小的东西在雾气中擦肩而过——他觉得那都是动物。也许这都是一场梦;也许这是世界末日;也许他已经死了。尽管他满心困惑,他却知道自己感觉极好——似乎山顶那团朦胧的亮光正向他吹送青春、健康、快乐和热望。他一直坚定不拔地走着。
他的思想则并不轻松。他知道他要去见珍,他心中生出一些本来早该产生的想法。这种对爱将信将疑的态度,让珍未能尽到妻子的谦逊,也同样让他,在婚姻期间,未能尽到爱人的谦逊。即便他有时灵光乍现,觉得珍“美到不能践踏,善到不可埋没”,也马上就抛诸脑后。那些错误的理论,既平淡又充满幻想,让他认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太老派,又不现实,又过时。而现在,他孑然一身,所有的爱好都已经付诸东流,这突如其来的担忧笼罩了他。他尽量想甩开不想。他们已经结婚了,不是吗?他们不都是理性的现代人吗?还有什么会更自然,更寻常呢?
可是此时,他又回想起短短的婚姻生活中,某些无法忘怀的失败之处。他之前总是想这是珍的所谓“使性子”。此刻他终于想到自己也在笨拙地胡搅蛮缠。这个想法挥之不去。虽然并不情愿,他还是一点点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粗鄙和粗俗;粗鲁鄙俗的男人,伸出淫欲的手,踹着平头大钉鞋,长着难看的大下巴,不是靠一味猛冲——因为女人能对付这招——而是靠乱闯、瞎逛、践踏女人的芳草地,真正伟大的恋人,如骑士和诗人,是不忍踩上去的。他眼前浮现出珍的面容,她的皮肤如此光滑,如此洁白(他现在是这么觉得的),即便孩子吻上去都会留下印迹。他当初怎么敢?她纯如飘雪,她的音乐,她的圣洁,她一举一动的娴静姿态……他当初怎么敢?他当初不但如此大胆,而且还漫不经心,愚不可及!她脸上掠过一段又一段他所无法理解的思绪,在她身边筑起一道马克应该也不会胆敢翻越的树篱(要是他够聪明,能看到这一点就好了)。是啊,是的——当然了,正是她本人允许马克翻越的:可能仅仅是同情,出于误会,结果却遭受不幸。而马克则无赖地利用了她的这个高贵的判断错误;在这个封闭的花园里,就像在自己的园子一样随意,甚至觉得自己是自然而然的继承人。
此刻本来会是来之不易的欢乐,对他却是折磨,他觉悟得太晚了。他在拔出了玫瑰花,甚至把玫瑰花在火热的、粗鲁的、贪婪的手指中揉成碎片之后,才发现了树篱。他当初怎么那么大胆?凡是明白的人,有谁会原谅他?他现在知道,她的朋友和同辈人是如何看他的。一想到这个,他就浑身发烫,一人站在浓雾中。
女士这个词,在他的字典中,不过是一个纯粹的名词,或者只是在嘲笑中用一用。他笑得太早了。
好吧,他会放她自由。她会很高兴离开他的。这无可厚非。马克只能这么想,否则会吃惊的。女士们就该坐在高贵宽阔的房间里,以雅致的女士风范侃侃而谈,或者是高雅持重,或者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闯入的狂徒已走,她们怎么会不高兴呢?——那些粗嗓门或结结巴巴的家伙,粗靴子粗手,就应该待在马厩里。他在女士的屋里又能做什么呢——他的仰慕只会是侮辱,他最好的心愿,不管是显得庄重或显得欢乐,都会无可逾越地遭到误解。马克说珍的冷淡,如今看来其实是她的耐心。这回忆让马克痛楚。因为他爱她。可这一切都毁弃了:已经无法修正了。
突然,漫射的光芒更明亮了,勃勃流动。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女人站在墙边的路上。这不是珍,也不像珍。这女人高大得多,简直是巨人。它不是人类,因为这类似神祇般高大的女人,半裸着,一半穿着火焰色的长袍。袍内光芒四射。马克觉得其表情神秘莫测,冷峻无情,却有着超凡的美丽。她为马克打开了门。他则不敢不服从(我肯定是死了,马克想)。他进去了:这里到处是香甜的气息和明亮的火焰,有食物、美酒和一张豪华的床。
◆〇◆
珍走出了那大房间,嘴唇上还有导师的吻,导师的余音依然绕耳,她走进花园里那流动的光芒和神奇的暖意中,穿过那条湿润的小道(鸟儿处处可见),走过翘翘板、温室和猪圈,一直走下去,走向小屋,走上谦卑的台阶。她先是想到导师,然后又想到马莱蒂。然后她又想到自己的服从,走出的每一步仿佛都是奉献牺牲的仪式。她又想到了孩子,死亡的痛苦。现在到小屋的路已经走了一半,她又想到马克和他的所有遭遇。当她来到小屋前,吃惊地发现里面漆黑一片,门也关上了。她站在门前,一只手搭上门销,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马克不想要她——今晚不想要,不想这样做,甚至无论什么时间,无论如何都不要她呢?如果马克根本就不在这里呢?这个想法,在她心中产生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是如释重负,还是大失所望,谁也说不清。可她还是没有拉开门销。然后她发现那窗户,卧室的窗户,打开了。衣服堆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甩得漫不经心,都搭到窗台上了:那是衬衫的袖口——是马克的袖子——甚至搭到了墙外,敞开在湿气中。这肯定是马克!显然,她该进去了。
【注释】
[1] 《河滨杂志》(The Strand),英国一个刊登小说和纪实报道的月刊,创立于1891年。——译注
[2] 瓦尔基里(Valkyrie),北欧神话,战神奥丁之一婢女,将阵亡战士引导入瓦尔哈拉圣堂,并侍候于此。——译注
[3] 原文似出自本·琼森的剧作《福尔蓬奈》(Volpone),本·琼森(Ben Jonson,1572——1637),英格兰文艺复兴剧作家、诗人和演员。——译注
[4] 巴巴罗萨(Barbarossa),即红胡子腓特烈一世(Friedrich I von Staufen,1123——1190),德意志雄主,巴巴罗萨意为红胡子,指其在意大利专制滥杀,把胡子染红了。——译注
[5] 以诺(Enoch),《圣经》人物,塞特的后代,雅列生的儿子。根据《圣经·创世纪》第5章第21——24节的记载:“以诺与神同行三百年,并且生儿养女。以诺共活了三百六十五岁。以诺与神同行,神将他取去,他就不在世了。”大多数人都认为以诺没有尝到死的滋味,被神接到了天堂。——译注
[6] 伊利亚(Elijah),《圣经》人物,是生活在公元前九世纪的犹太预言师。《塔木德》经中也有记载,据说此人能够让死人复活,从天庭带来圣火,在旋风中进入天堂。——译注
[7] 陶尔(Tor)和缇妮德丽尔(Tinidril)是皮尔兰德拉的国王和王后,见《空间三部曲》第二部《皮尔兰德拉星》。——译注
[8] 莫德雷德(Mordred),根据记载,莫德雷德是亚瑟的甥侄,也是亚瑟的养子。当亚瑟参加罗马战役的时候,莫德雷德抢夺了王后桂内维尔和王位,亚瑟与莫德雷德的战斗就此爆发,同归于尽。——译注
[9] 西德尼(Sidney,1554——1586),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诗人。曾在伊莉莎白时代任职朝臣、军官,同时也是著名的十四行诗作家。塞西尔·罗德斯(CecilRhodes),英国产矿巨头,世界钻石大王。——译注
[10] 坎伯兰(Cumberland),英格兰郡名。——译注
[11] 乌瑟(Uther),传说中罗马时代英国之王,亚瑟王的父亲。卡西贝伦(Cassibelaun),拉丁文写法为Cassivellaunus,英国酋长,于公元前54年率领军队抵抗凯撒对不列颠的第二次远征,也是历史上第一个记载的英国人。——译注
[12] 莎士比亚的名剧《仲夏夜之梦》(A Middle Summer Night Dream)中,排练戏剧的小木工波洛走进仙林,被仙女变成了蠢驴脑袋。——译注
[13] 这是狄更斯名著《匹克威克外传》(The Pickwick Papers)中的人物。山姆·威勒是热心的老先生匹克威克的仆人,原文译文如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在小说上读到过,也没有在画上见到过什么穿紧身裤和打绑腿的天使——照我记得的,虽说同那打扮相反的东西倒也许有——不过虽然如此,他却是一个真正彻头彻尾的安琪儿。”——译注
[14] 知识分子的背叛:原文为法语,Trahison des clercs,是法国哲学家朱利安·班达(Julian Benda)的代表作,这本书投合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人们因西方知识分子背叛“永恒的原则”去侍奉政治党派那些伪神,从谴责的角度重新评价他们这一倾向。——译注
[15] 饱暖思淫欲:原文为Sine Cerere et Baccho,语出自古罗马著名喜剧家泰伦斯(Terentius)的著作《宦官》(Eunuchus)中的Sine Cerere et Libero friget Venus,意思是“若没有塞勒丝(粮食女神)和巴库斯(酒神),爱神就会冻死”。——译注
[16] 原文为德文“So geht es in Snützepützhäusel,Da singen und tanzen die Mäusel”,十八世纪德国民歌,出自《德国民歌集》(Sammlung deutscher Volkslieder)。——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