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了我们这场戏的终点,
那就是:恐惧在心灵中蔓延!
你看,这群滑稽的演员,
忽然变得惊恐,
一个正在蠕动的身躯来到了他们身边!
这是如血液一般红色的身驱,他正走向舞台的中间!
痛苦、扭曲、没有人样的脸……
所有的小丑成了它的美餐,
只有台下的天使为这些生灵的命运伤感,
他们伤心无知人的悲惨,他们痛恨沾满人血怪兽的凶残。
忽然,灯熄灭了,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舞台的幕帘,
在暴风雨的鼓励下,
覆盖了每一个颤抖的人,
天使们脸色大变,
纷纷站起,揭开眼前面纱,
他们知道刚刚看到的一幕正是一出“人”的悲剧,
而那主角不是别的,正是征服者——那个蠕动着的红色梦魇。
“天啊!”当我刚刚把这首诗读完,莉姬亚便虚弱地尖喊出了这个声音,然后她便艰难地挥动起了自己的双臂并抽搐一样地伸展着自己的双脚。“天父上帝!人难道就只能接受这种冥冥中的残酷安排吗?难道人就不能战胜那些征服者吗?难道我们这些子民得不到您的护佑吗?有多少人明白心念意志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死去的人,不是因为对天使的臣服,也不是因为被死亡奴役,而是他已经没有了能够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意志。”
莉姬亚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激动的,而这也让她把所有的体力几乎耗尽,当她失望地将自己惨白的双手放下,重新变得慎重平和时,躺在病榻中的她已经仅剩下了一点虚弱的鼻息,可是仍然念念有词。我悲痛地弯下身,将自己的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希望能够听清楚她留给我的最后的话。而她最后所说的话不是别的,正是如同格兰维尔书中所写的那几句话:“死去的人,不是因为对天使的臣服,也不是因为被死亡奴役,而是他已经没有了能够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意志。……”
莉姬亚还是离开了我,当我凝视着她的脸,我不自觉地止不住泪流。对我来说,莉姬亚的去世让我无法再待在我和莉姬亚共同生活过的莱茵河畔,这已经是我的一个伤心地,我实在无法继续看着深刻地留下了莉姬亚影子的东西而生活下去。我决定从这个让我感到无限凄凉的房子中搬走。对于我来说,我并不稀罕世俗的金钱财富,因为莉姬亚留给我的,比起这些要远远地珍贵,这并不仅仅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深刻爱情,还有比这更为重要的意义。可是,莉姬亚还是离开了我。在最初的那几个月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我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毫无目标地四处游荡,最后我到了位于英格兰的一处非常偏远荒僻的小镇,在那里我买下一处已经废弃了很久的修道院,在略微修整之后住在了那里。这是一幢外观看上去非常雄伟却十分阴郁的建筑物,似乎难以言说的沉郁和沧桑印刻在了它的表面,而这正符合我打算远离尘世安静隐居的心境。因为它已经是幢非常旧的建筑物,又被人荒废了很久,所以在它的表面墙上是碧绿浓密的青苔和藤蔓,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种陈旧,可是对于这个外表我还是可以忍受的,所以也没有进行大幅变动。不过,它的内部就实在让我觉得别扭了,因此我决定大刀阔斧地对其进行改造,把它变得豪华一点,气派一点,我想把它弄成像私人皇宫一样。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但我得说这和我小时候所受的教育有关。这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梦想,在沉睡多年之后它又重新复活了,也可能这是源于莉姬亚的死,或许正是因为我一直无法走出失去她的悲痛,所以我要用这种看上去十分矛盾的行为来逃避对她一直未断的思念。可是上天应该非常清楚,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做,而只拥有我的莉姬亚,这样我的心才不会感到痛,但这些如今却变成了我的一种不可能再实现的奢望了。那些华贵的挂毯、精致的埃及雕刻以及风格诡异的屋檐和家具、地毯,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疯狂。那个时候,我已经彻底远离了原来那个好学、积极、对哲学充满兴趣的我,而且我对鸦片烟变得热衷起来,因为这能让我处在如梦如幻的感觉中远离痛苦的现实世界。还有很多现在回忆起来让人难为情的事,在那个阶段我都进行过尝试。其中我得向我的读者交代一件事,而且这件事事关一个已经被诅咒的房间。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在想什么,或许是精神有些错乱,或许是真的疯了,我竟然娶了一位姑娘,而且是在神的见证下。她叫罗薇娜·崔凡恩,是一位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我带着她来到了那个新房——那个被诅咒过的新房。
那里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记忆深刻,不论是一梁一柱,还是一砖一瓦,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如今再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我想如果是今天,肯定不会有人在看到当时那个新房的装潢和布置之后愿意嫁给我的。或许她的家人已经没有了所谓的高贵,或许他们的眼中那时只看到了金山银山和荣华富贵。我承认,我的新房子确实装修得富丽堂皇,而且我非常清楚地记着所有的摆设,但因为我依然沉浸在失去莉姬亚的情绪中,所以竟然没有关注房间装修时的总体感觉,所以,如今留在我脑海里的,只剩下了一堆让我觉得古怪的陈设。
我的新房选在了属于我的修道院建筑的塔楼处,它是五角形的格局,不用说,这提供了相当宽敞的空间。在这间房子的南面是唯一的一扇非常巨大的窗,只有一片巨大的、浅灰色的窗玻璃(这是专门从威尼斯进口而来的)镶嵌在上面。如果外面的阳光或者月光通过这扇窗户照进来,在玻璃的作用下,你感受到的并不是光明,而是屋内一层如鬼影一样的恐怖之光;在这扇窗户的上方,我还特地安排了一个延伸向外的棚架,那些攀附在城堡外墙的绿色老藤便这样爬上塔楼,将整个棚架完美地遮盖住。房子的天花板是非常精致的圆拱形,我将显得很沉重的橡木色颜料涂在了上面,而且在上面刻上了精细却非常怪诞的浮雕——一半哥特式一半德鲁伊教式。在圆拱形的天花板正中央,是一条非常长的垂下来的纯金链子,一盏有着伊斯兰风格的纯金香炉悬挂在上面,这个香炉的表面布满了小孔,将其点燃之后,火舌便从这些小孔中不断穿进穿出,宛如一条条正在扭动的毒蛇。在新房里,还摆有几张带着东方风格的沙发床,金色的烛台布满了房间的各处,还有一张用坚硬的黑檀木雕刻成的非常低矮的印度睡床,上面覆盖的床罩却像寿衣一样。而在每个角落中都有一口巨大的石棺,这是由黑色花岗岩制成的,是从埃及的卢克索神庙挖掘出来的,在棺盖上面全是非常古老的雕刻。不过这还不是我的新房中最为古怪的摆设,其中还有一片片挂毯才是最为奇特的装饰。要知道这个房间的墙壁是非常高的,这让处在这个房间中的人都显得有些渺小,但是在房间的每面墙上,却挂着一幅幅完全覆盖墙壁的巨大而沉重伟岸的挂毯,且挂毯是褶皱的,其材质和整个房间的其他装饰摆设:地毯、沙发、椅罩、床罩和窗帘,花纹完全相同——都是最为华贵的金色背景和阿拉伯样式的图案,这些图案没有规则,随意地布满所有的平面。如果你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些挂毯上的阿拉伯图案,还能够看到很多不同的样式,在中世纪以前的欧洲,类似的设计便有了。总之,如果你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我想你一定会被出现在挂毯上的妖怪给吓到,而当你深入这个房间时,挂毯上的鬼怪图案又会一点点退去,可是还会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奇怪图案从挂毯上接连不断地呈现在你的眼前,这其中包括了有些恐怖的北欧人的古老故事,也有因为修道不贞而做噩梦的僧侣被惊醒的场景。假如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不断有强风吹进来,那这个房间就变得精彩了,一幕幕惊悚恐怖的图画不断地在这个房间中上演,那种让人内心不得安宁的幽灵景象在此刻尤其栩栩如生,而这种场景恐怕会让所有到此的人都感到害怕。
当我们结婚之后,我便与新婚妻子安然地在这间新房度过了第一个月。很显然,新妻子非常不适应此时脾气喜怒无常的我,她有些害怕,因此总是想方设法地躲避我,我感到她并不是爱我的,我对此没有意见,因为我始终都忘不了莉姬亚。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对她抱有一些敌意,甚至就像憎恨恶魔一样地恨她。在这段时间里,我依然常常想起莉姬亚,每当想起她我便感到内心深深的悲痛。莉姬亚,我那挚爱的、尊敬的、美丽的、已经离开我的爱妻!一切与莉姬亚有关的回忆都让我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我总是怀念莉姬亚的纯洁、智慧和她那优雅而令人陶醉的气质,我忘不了自己对她以及她对我的深挚的爱。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情感,那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精神意志此刻才毫无保留地宣泄和燃烧起来,我想这个时候的我一定比莉姬亚的心志烈焰还要猛烈。当我在抽完鸦片烟之后,我便异常地亢奋,这让我常常在一些宁静的深夜中、在一些没有人迹的山谷中,咆哮地大喊着莉姬亚的名字,我对莉姬亚的思念已经接近了狂热,尽管这是一种神圣的情感,但它过于炽热和强烈,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莉姬亚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疯狂过后,我又不得不无数次确认莉姬亚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这个人世间,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在我又结婚之后的第二个月中,我的妻子似乎生了一种急性病,她的病恢复得非常缓慢,高烧一直没有退下去。这让她很难有一个舒适的休息。每到夜里,她总是在半睡半醒中表现出一种浅睡中的不安,然后她告诉我自己所听见的新房中发生的古怪动静。我完全不相信她的话,我觉得这简直就是胡编乱造,毫无事实依据,我以为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她一直难以痊愈的病导致的,或许是因为病的原因让她的大脑受到刺激因而出现了幻觉,再不然便可能是因为新房中那些诡异的挂毯让她产生了无所谓的联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很久之后,她终于康复。但是,在康复之后很短的时间里,她又病了,而且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上一次,这种反复的病痛让她本来就不强健的身体更加虚弱。她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似乎完全被病魔打败,而这次生病也没有再好起来,虽然偶尔病情会变好一些,可是时好时坏,总归是没有再康复过。更为奇怪的是,每次她发病总会比前一次严重。我为她请了不少医生诊断,却没有任何一位医生能够说清楚她究竟患了什么病症,当然也完全没有办法将她医好。作为我的新婚妻子,她久病不愈且病情一直在恶化,让我渐渐明白,她已经完全被病魔控制了,我知道她的病可能已经难以回天。除了她的病之外,我还发现,本来就十分敏感和紧张的她现在更加紧张和易怒了,很小的一点事都可能把她吓坏,一点轻微的举动都可能让她的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她总是向我说挂毯中总是发出十分奇怪的声音,而且提到这件事的频率越来越高。她说那些古怪的声音都非常微小而且还伴着很不寻常的奇怪动静,这就是她在病中向我说起的唯一话题,那时我非常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固执地认为这些莫须有的事都是真实存在的。
在一个九月份下旬的夜晚,新妻子又一次向我说起有关“挂毯”中发生的怪异。说到这些时,她非常严肃,就好像这样才会让我认真看待这件事一样。她虚弱地躺在那张黑檀木的睡床上,似乎刚刚结束一个并不是很好的睡梦。你知道,她每次都睡得非常不安。而我就在她的旁边注视着她,她一直没有减轻的疾病让我非常焦虑,也有一些担心,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恐惧,但我只能看着她的脸庞越来越消瘦,越来越憔悴。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着挂毯中有怪声和怪动静的怪事,但我实在从没有听到过她所说的这种声音,也没有感受到一些奇怪的事。好吧,我承认,我对她所说的这些仍然不太相信。挂毯在墙上轻摇摆动,我便对她说,那是轻风的声音,至于那些所谓的怪动静其实是挂毯上总在变换的图案导致的,除了这些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妻子显然对这种解释不以为然,她面如死灰,不管我怎么劝慰,她都坚持自己认定的事。此时的妻子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了,匆忙之中,我想起了一个医生早开好的淡酒药方,于是便赶紧跑到房间对面的房子中去拿酒,就在我来到金色香炉处时,有两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我觉得一个好像隐形的东西从我身边轻柔地飘过,然后香炉中便出现了一道非常强烈的火光,这个火光照在金色地毯上,竟然呈现出了一个如同天使一样的影子。此时的我刚刚抽完鸦片,因此是非常兴奋的,我的意识告诉我,当时看到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我也没有对躺在病床上的新妻子提到这两件事。当我匆匆找出淡酒后,急忙倒出了一杯,然后凑到妻子的唇边,一点一点地喂她。这个时候,她已经比方才好多了,而且自己拿起了酒杯。于是,我又回到了一旁的沙发椅上,眼睛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她。正当我全神贯注地关注妻子时,我分明很真切地感受到,一个非常轻巧的脚步声此时正踩在地毯上,慢慢走到了妻子的床边,而此时妻子正刚刚举起酒杯准备将这淡酒喝下去,我似乎忽然看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在酒杯中滴入了两三滴暗红色的液体。敏感的妻子并没有发现这诡异的一切,她想都没想就将淡酒喝了下去,我以为刚刚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在吸食鸦片之后的一种幻觉,因此同样没有提醒妻子。因为我确实不想再平添一些未必真实的事让妻子担心,而且或许这根本就是一种因为亢奋而产生的幻觉呢?
但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是错的。妻子在喝掉已经被滴入某种暗红液体的酒之后,她的病一下子恶化了,而且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在这之后三天,妻子就已经不行了。到了这件事之后的第四天晚上,这间我一手缔造的诡异的新房中只剩下了我独自坐在房间中,还有已经穿好了寿衣的已经死去的妻子,这是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夜。我依然靠鸦片麻醉自己,在我的眼前不断变换的是各种狂乱古怪的景象,所有事物在我眼中都变得飘飘然起来。或者是石棺,或者是挂毯中的鬼魅,或者是那个固定在金链子上的金香炉和从香炉中不断跳出的火焰,哦,还有地毯,那个我从其中发现了天使幻影的地方……我想盯着地毯看看会不会再次见到什么天使的幻影,可我什么都没发现。我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凝视睡床上那个已经毫无血色而僵直的尸体。这是我新妻子的尸体,可是看着她我却又想起了莉姬亚。那些记忆的片段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地从我的脑海中涌出,我在想,在这不久之前,我像现在这样送走了冰冷的莉姬亚!虽然已经是深夜,虽然在我眼前的是与我刚刚结婚不久的新妻子的尸体,可是此时我的心中全是莉姬亚的影子。我真的想念她啊!
忽然,似乎一阵温柔而低微的啜泣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这让我的思绪被打断了。我没注意当时是什么时间,但应该是午夜十二点左右!这个啜泣声好像就是从躺着新妻子尸体的黑檀木睡床上发出来的,这让我觉得有些莫名的害怕和恐慌,但当我试图仔细听一听的时候,这个声音又听不见了!这让我备感惊讶,我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睡床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东西出现的这种声音。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任何动静。但我再次回忆,自己确实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啜泣声,这不可能是我的幻觉。我不相信这一切,于是一连几分钟的时间里,我都将自己的目光盯在新妻子的尸体上。起初没有任何异常,可是很快,我看到的事情简直把我吓坏了!我看到了什么?只见尸体的脸庞两颊竟然在慢慢恢复血色。我只觉得自己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我强迫自己变得镇定一些,心惊胆战地走过去查看,我的新婚妻子竟然还没有死去,她仍然还活着!我立刻开始了对病人的急救措施,可是在这个深夜里没有任何人能帮我,只有我自己,我得靠自己的最大的能力去唤醒这个虚弱的灵魂。可是正当我在进行最后的努力的时候,新妻子脸上那淡淡的血色又退去了,重新变成了像大理石一样的死白色。她的双唇好像加倍瘪皱了,脸上表情也变得非常恐怖,而整个身体很快就十分冰冷、僵硬。我有些虚脱地重新坐回到沙发椅上,脑海里再次充满了莉姬亚的身影。如果她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不会受到这种煎熬。
不知不觉中,一小时过去了,就在我为思念莉姬亚而痛哭流涕的时候,似乎又听到了尸体发出的微弱声音。我的确很害怕,但是更希望听清楚这个声音是不是真的。是真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是一种叹息。我立刻跑到尸体旁边,非常清楚地看到尸体的双唇正在颤动,大约一分钟之后,双唇的颤抖没有了,紧接着,一整排明亮贝齿从两唇之间显现出来。我惊诧!惊诧中还有恐惧和害怕,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也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丧失,我唯一的努力是让自己变得镇定,因为我非常想弄明白这个三番五次折磨我的到底是什么。这个时候,尸体的额头、两颊和颈部又重新恢复了血色,身体也不再是僵硬和冰冷,而变得温暖起来,甚至还有非常轻微的脉搏跳动。是的,她还活着!我不得不再度试图采取急救措施,我用一块浸湿的毛巾轻轻擦着她的太阳穴和双手,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或许是因为我太慌乱了,已经完全记不起任何一点用来急救的医学常识!可是所有的努力还是没用,血色很快又消失了,微弱的脉搏也停止了跳动,一切又如先前,面前的只是一具死尸。
当我再次想起莉姬亚时,低声啜泣再次出现。声音出自尸体躺着的黑檀木睡床。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详述那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那实在太恐怖了。一具死尸在那天晚上就这样反复地复活,直到将近天亮的时候,这种恐怖的经历才宣告结束。我必须得告诉读者的是,每当尸体复活一次之后,其后就会死得更彻底。我还想告诉读者的是,与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进行搏斗的时候,每一次都让我身心深处痛苦。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这具尸体不知道第几次再度复活的时候,虽然这一次尸体的动静比前几次更为剧烈,但我已经明白这又是面对死亡的挣扎罢了。因此,我放弃了对尸体进行什么施救,只是僵坐在沙发椅上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但是我并不是完全轻松的,我的心绪依然被这一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极大地刺激着,我觉得自己已经晕眩不已,尽管我清楚我没有什么危险,可是我还是畏惧死亡的力量。我也被人在与死亡搏斗时展现出来的力量震惊了。尸体的剧烈晃动没有让我晕倒,我已经熟知了这种死亡的挣扎。我没有颤抖,也没有移动自己的身体,许许多多的幻想从我的脑海中闪过,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痹了,就好像全身的血液已经被冻结。我无法活动,唯一能做的就是两只眼睛紧盯着这一诡异的幽灵。思绪早已变得混乱不堪,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充满活力、金发碧眼的新婚妻子,我无法将一具正在动的尸体和她联系起来。可是我在怀疑什么呢?你看她的嘴巴,像玫瑰一样红润的双颊,还有那两个非常迷人的酒窝,不正是我的新婚妻子让人欣赏的美丽吗?可是当这些东西出现在一具变了形的、正在动的尸体上时,我实在无法欣赏这种美。我疯狂地胡思乱想,不知道眼前为什么出现这些。就在这时我不小心碰到了这具正在剧烈颤动的尸体,尸体身上的寿衣竟然自动松脱了,一头非常浓密而凌乱的长发就像瀑布一样泻出来。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样的黑发,简直比得上这午夜的黑暗,而已经死去多次的尸体竟然慢慢睁开了双眼……“啊!这不可能!”我尖叫起来,“不可能!这双大而明亮的双眼,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已经死去的爱人莉姬亚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