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后两场是切原和灰吕的比赛。
立海大和冰帝默契地派出了两边寄予重望的新生。
切原对日吉若,灰吕对桦地崇弘。
是新生代的决战。
“悠酱~悠酱?”切原见照桥悠一直怔怔出神,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摇了摇他的胳膊。“悠酱!!!”
“啊!”照桥悠猛地回过神,“什、什么?”
“你还没给我加油呢?”切原已经习惯了照桥悠在每次比赛前都会给他鼓励,就好像必做的赛前仪式一样,缺了这一步,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没事吧,悠酱?”切原察觉到不对劲,担忧道。
“没事~”照桥悠露出与往常无二的笑容,对着切原比出一个加油手势,“全力以赴上吧,赤也一定会赢的!”
切原满意地踏上球场。
冰帝的日吉若已经上场,他站在球网对面,侧身躬步,右手握着球拍向后拉,看起来不像是在打网球,倒像是传统的道馆里那种练习古武术的选手。
“那家伙还真是奇怪诶。”灰吕转过头想和照桥悠讨论,却发现他似乎又开始出神,“悠酱?悠酱?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照桥悠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迹部看起来那么神气,原来实际上却很倒霉吗?”他神情仿若只是单纯感到好奇,“仁王前辈,迹部不会已经倒霉了很久了吧?”
“是啊。从那次关东大赛突然被大雨淋了之后,就一直倒霉到现在……”仁王于是将从忍足那里听来迹部的倒霉事迹又转述了一遍。忍足当时已经被迹部倒霉而不自知还不停甩锅给他的行为气了很久,吐槽起来也格外的夸张喜感。
但照桥悠却听得心底一沉。
他在心底一时气愤的诅咒,真的给迹部和他周围的人带来的那么大的麻烦。
那……宿敌呢?
宿敌是他最讨厌的人,他一直想要打败的人。
是不是也像迹部一样,因为他的讨厌而无辜地遭受厄运呢?
难道说……因为他想要用网球打败幸村,所以幸村的厄运就是生病、没办法再打网球?
这个可怕的念头原本只是隐隐浮现,照桥悠一直没有去细思过,但现在,却终于清晰地呈现出来。
他终于明白在听到幸村生病一瞬间,那种莫名的慌乱和内疚是从何而来了。
他确信自己未来可以打败宿敌,尽管平时会想方设法地使绊子,但是他真正希望的,一直都是在球场上堂堂正正地打败对方。
但是人的想法不是完全受控的,万一……万一他曾经在某个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瞬间,冒出过一丝恶念呢?
……
“悠酱?!”耳边传来切原的喊声。
照桥悠回过神。
“灰吕的比赛都已经结束了!你肯定没有看我们两个的比赛,是不是?”切原不高兴道。
“对不起,”照桥悠露出笑容,“肯定赢了对不对,因为我想到赤也和杵志这么厉害,打败冰帝那两个一年生,一定不在话下!”
切原和灰吕一向好哄,夸一夸便忘记了不满。
灰吕面露担忧:“悠酱,你没事吧?感觉一整天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没事啊。我只是在考虑一件事。”照桥悠解释了一句,然后走向了柳莲二,“柳前辈,等下次部活结束,大家一起去探望一下幸村部长怎么样?”
柳莲二闻言犹豫。
照桥悠劝道:“一开始瞒着幸村部长住院的事只是为了防止大家担心,但是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再阻止也没有意义了吧,大家一起去探望一下,也能更加安心吧。”
柳莲二点头:“我会和精市商量的。”
……
练习赛结束的晚上,柳莲二按照惯例跟幸村在电话里汇报情况。
他将仁王和真田吵架的事情也转述了一遍,然后又说起后辈们的表现。尽管比分不够完美,但是后辈们都有很大的进步,尤其是切原和灰吕,总体来说这场练习赛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幸村在那头淡淡道:“那就好。”
柳莲二察觉出幸村兴致不佳,不由得犹豫:“精市……你的病情现在怎么样?”
电话那头便没了声音。
久久的安静。
久到如果不是屏幕上通话时长还在跳动,柳莲二几乎要以为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紧张地握着手机,察觉出一丝不对,“精市?你没事吧?”
幸村精市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好友小心翼翼地询问。
指尖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他必须双手捧住手机,才能确保手机不会因为双手失去知觉而突然掉落。
白天和医生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幸村君,真是很遗憾。你的病情在恶化,原本的治疗方案需要调整,这种病缺少参考病例,我们进行了讨论。现在有两个方案。第一种是延续原来的药物治疗,我们会加大药物的用量,但是你的身体会产生抗药性,可能也会产生一些副作用,治疗阶段需要两年以上。第二种是手术治疗,如果成功并且后续复健顺利的话,是可以彻底治愈,但是因为病例稀少,难度又高,这种手术成功的概率实际很低,只有40%,你甚至还会有死亡的风险……幸村君,我推荐你采取第一种方案。”
——“第一种方案,可以完全治愈吗?”
——“这个……我们会不断地调整剂量和搭配尽量治愈你的。”
——“意思就是还是没办法让我重新打网球,对吗?”
——“……”
“精市??”柳莲二久久听不到幸村的声音,声音有些焦急。
“……我也不知道。”幸村精市垂下眼,捧着手机,轻声回复道。
……
练习赛之后,柳莲二和真田一回到部里,便召集部员开了全体会议,公开了幸村住院的消息,并表示将会组织代表前去探望,部员们如果要想要传达的东西,可以交由他们一起转赠。
一周下来,就收获了大量的信件和礼物。
到了周末,一群少年们便拖着大包小包搭电车来了金井综合病院。
幸村许久不见队友,没料到一见面就是这景象,不由得愕然失笑。
“你们这是准备一起搬家过来跟我住吗?”
“可以啊,今晚就在部长这里打地铺,省得回神奈川了。”仁王开玩笑道。
“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柳莲二拉开大包的拉链,露出厚厚一沓信封和明信片,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礼品,像是笔记本、画板之类的日常用品。
这其中还有已经退部的几个三年级前辈们准备的礼物,像是白色的吸汗带,护腕啊什么的。
最多的是平安御守,被柳莲二细心地整理到一起,粗粗一看,差不多有三四十串了。
一起来的少年们也纷纷摆出自己送的礼物。
柳送的是画笔和素描板。
真田拿出来一副亲笔写的“无病息灾”的字。
仁王送了一整盒的整蛊道具。
柳生送了中英双语的精装短篇侦探小说集。
幸村眨了眨眼睛,视线有些模糊:“……谢谢大家。”
“还有我的呢!”丸井立刻道。
他也将背包打开,拿出一大包各式各样的零食。
“部长,这些全部都是我亲身试验过的,保证超好吃!”他拍着胸脯道。
幸村无奈:“我吃不了这么多,再说,我还要配合吃药,医生也不会允许我随便吃零食的。”
他见丸井面露失望,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可以拿来哄小朋友?有这些零食的话,接下来我肯定就不用担心孤独了。”
“可是……蛋糕应该也是不能吃了吧?”丸井仍然一脸沮丧,他打开桑原捧着的背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盒浓香的圆形蛋糕。
幸村一愣,随即露出笑容:“是文太亲手做的吗?那不如大家一起来品尝吧?我只吃一点点,就不会有影响了。”
“真的吗?太好了!”丸井喜笑颜开,立即和桑原张罗着切蛋糕。
接着,切原也走上前。
“部长!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之前踩坏了好多你种的草,这是赔礼。”
幸村拆开包装,是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分了九个不同颜色的格子,每个格子里装着不同类别的花种。
“部长,你喜欢吗?”切原小心翼翼地观察幸村的神色。
“很喜欢啊。”幸村笑了笑,“植物园的事情就勉强放过你啦,下不为例。”
切原舒了口气,紧接着又感到庆幸,还好他听了悠酱的建议。
再接着,便是灰吕。
“部长!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他热情地取下背在身后的粉色呼啦圈,“又轻巧又方便,你复健的时候就可以用到了!”
幸村笑意微僵:“……”
他一个运动少年为什么要用呼啦圈来复健?
而且还是粉色的???
这家伙一定是买错成了刚生产完的妈妈们复健用的运动器具吧。
“谢谢你,我觉得应该会很有用。”幸村含笑收下。
很好,又有了一个新的罚训方式。
丸井将蛋糕平均切好,每人都得了一小份。
少年们品尝蛋糕,柳莲二和真田便把近期汇总的训练单、经费使用清单等交给幸村。
照桥悠一直默默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一反常态地低调。趁着柳莲二开始和幸村交流网球部的近况,便不声不响地上前,把他准备的精装雷诺阿油画集放到堆满礼物的台面。
幸村原本正听着柳莲二的汇报,余光却眼尖地捕捉到照桥悠的动作。
“啊!雷诺阿的画集!”他惊喜地将画集捧起来,珍惜地摸了摸封面,“这一版印刷和排版都非常好,它刚出的时候我之前就很想去买来收集,可惜后来住院了。谢谢你,悠酱,这是我收到最喜欢的礼物。”幸村神情真挚道。
照桥悠却不敢与之对视。
他从一进门就发现了。
仅仅半个多月不见,宿敌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
穿着一身素色的病服,身形消瘦、皮肤苍白,喝水时都要小心地双手捧住水杯。
病痛将他折磨得充满了孱弱感,仿佛轻轻一磕就会碎裂,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在球场上意气风发、君临天下的模样了。
——他仍努力地想要表现得如往常那样,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都配合着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仍用往常在网球部时的语气那样打打闹闹。
但照桥悠做不到若无其事。
在没有亲眼见到宿敌的模样时,他尚且还能安慰自己。
但现在,看到宿敌形销骨立的模样,他就再也无法逃避了。
多年来精湛的演技在此刻完全失效。
巨大的愧疚汹涌而来,在他心底掀起浪潮,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照桥悠看了一眼对方苍白的面孔,便很快低下头去。
“不客气……就是恰好碰到,就买了。”他尽力压低音量,以掩饰自己声音里快要克制不住的颤抖。
幸村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却被柳莲二打断,注意力又被拉回到部务上。
少年们七嘴八舌各聊几句,时间过得飞快,天色就渐渐变暗了。
“你们该回神奈川了吧?”幸村便提醒道。
少年们面露犹豫,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柳莲二推了出来。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你要不要回来参加呢?”
柳莲二问得委婉,幸村却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已经办了休学了,大概过年都要在这里过了。”幸村笑容里带着一丝怅然,“感觉已经很久没见过神奈川的海了,有点想念呢。”
“差不多到吃药时间咯,你们都是幸村君的同学吧?”护士敲门进来,温和地提醒众人,“幸村君吃完药还需要做检查哦,你们可以等下次再过来聊天~”
少年们只得一一和幸村告别。
照桥悠仍旧落在最后,下了楼,正要离开,他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遥遥地向上一望,便见三楼的窗户处一个单薄的人影正立在窗台前同样望着他们的方向。
照桥悠默默收回目光,跟上前面的少年们。
……
晚上八点,病房里静悄悄的。
幸村精市吞下睡前的药丸,含了一口水去掉药片的苦味。
书桌上亮着暖黄色的护眼光,他坐在床上,正准备在睡前看一看画集,手机忽然传来一声震动。
是一封陌生邮件。
主题和内容全是空白,只附了一段纯数字命名的音频。
他好奇地点开。
手机里忽然传出潮汐起伏的声音。
后浪推搡着前浪,拍打在堤岸上,激起一片雪白浪花。
海鸥扇动翅膀,一声一声地鸣叫,由远及近,从头顶掠过,又渐渐飞远。
还有十二月的海风,有节奏地穿过沙滩,时弱时强,仿佛为谁鸣奏一场夜曲。
——是神奈川的海。
第102章
期末考试在十二月中旬来临,跨过这一道关卡,学生们便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寒假。
网球部终于清闲了下来。
切原要跟随父母去拜访他的祖父母,灰吕也表示要陪家人参拜、大扫除、购物……
“对了,悠酱新年不用回东京和家人一起吗?”灰吕知道照桥悠的家人在东京,便好奇地询问。
“我在神奈川还有事,等忙完了再回去东京。”
“这样哦,那之后我们再约出来见面吧?”
“是啊是啊,我们可以去东京找你呀!”
照桥悠含笑答应:“好啊,只要你们两个不要迷路就好。”
三人约定好,便互相道别。
照桥悠回到家,先是给家里上上下下做了个大扫除,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绣着祥云图案的浅蓝色和服套装。
白色内衬,茶色袴,浅蓝色的羽织,款式极为传统庄重。
他想了想,将木屐和白袜也找了出来。
正月的第一天,半夜里隐隐传来悠远绵长的钟声。
照桥悠穿上早已熨烫好的和服,踩上木屐,出门。
他要去的是一间不大有名气的神社,有些偏远,藏在半山腰上。
晨光熹微,没有路灯,山间的路有些黑,所幸照桥悠自己就能给自己照明。
本就狭窄的小路被胡乱生长的草丛霸占了空间。
木屐踩在布满青苔的石梯上,发出有节奏的“咯哒咯哒”的声音。
细草被过路的少年惊动,吓得瑟缩起来,连带着原本安宁躺在叶片上的一串串露珠也在一瞬间惊醒,颤颤巍巍地来回滚动不停。
照桥悠已经努力地试图避开它们,但一路登上来,衣服和袖子的边沿还是被染成了湿润的深色。
山间的空气积攒了一宿的寒意,他到达神社时,鼻尖已经变得通红,泛着酸意。
这其实也是一间古老的神社,建筑主体全是用这山间的原木制的。
尽管冷清陈旧,但它位置宽阔,还设有三殿,看轮廓也能想象出曾经香火鼎盛的场景,只是因为位置偏远,不方便修缮,便渐渐没落了。
但是对于不希望被打扰的照桥悠来说,它却是很好的参拜地点。
还不到凌晨4点,时间太早,神社里只有零星两三个路人,看到照桥悠便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发出“哦呼”的惊叹。
照桥悠习以为常地和他们点头微笑,然后便不再理会他们惊叹的视线了。
照桥悠先在门口净手,大殿处恰好有人在参拜,他想了想,索性先去抽签。
他闭着眼睛,顺着灵感取下一支签条,睁开眼睛。
不出意外,手里握着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顶级签,昭示着他接下来一年将心想事成,事事顺意。
照桥悠将签条收进包里,再转过身,殿外之前的那个参拜的人已经离开了。
照桥悠于是走到拜殿外,投进500日元的硬币,然后轻轻拉了拉钱箱上方的绳子,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他走上前,弯腰、鞠躬,拍了两下手,闭上眼。
——照桥悠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从一出生就被全世界宠爱着。
他毫不怀疑,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么神明一定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的宠儿。
独一无二的。
这样坚定的想法从有意识起一直持续到了半年前,直到被赤也和灰吕阴错阳差地带进网球部,见到了幸村精市,他才第一次感觉到危机感。
幸村精市,不仅仅是样貌和他相似,还拥有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天赋和比他更甚的努力,简直把全副精力和热爱都投注在网球上。
更糟糕的是,幸村的“神之子”名号并不是靠运气而来的。
他直觉性地在第一时间就对幸村产生了敌意,从此视之为宿敌。
但是——
疑似急性多发性神经炎……全球病例稀少,难以治愈……别说继续打网球,就连基本行走等日常活动都可能难以维持……
照桥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这股敌意……竟然会生生地摧毁幸村精市的梦想。
照桥悠参拜完,直起身。
他的正前方立着一块古老石像。神明望着他,神情平和,目光亲切。
照桥悠的胸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意,他对着神像跪了下去。
青石阶冰凉坚硬,跪下去的一瞬间,丝丝的寒意便浸入膝盖。
他想起那天在病房时,看到幸村苍白瘦削的面孔,还有离开时遥遥一望,那道怅然地靠在窗台边的单薄身影……
照桥悠一直以为自己得天独厚被神明眷顾,他的使命或许就是向所有普通人传达神明的光辉。
但实际上呢?
他竟然成为了给别人带来灾厄的存在。
……
“对不起。”
少年垂首跪在殿前。
他面前的青石板上逐渐化开一点一点的湿润。
现在,他只有唯一一个新年愿望。
——那就是祈求神明收回所有对他特殊的优待,换来幸村精市拥有平等的实现梦想的权利。
第103章
豆大的水滴从空中坠落,跳到青石板上,“哒”地一声,轻盈地跃出一朵小水花,将祈祷中的少年惊醒。
照桥悠仰起头,正月的第一天竟然下起了雨。
他没有带伞,只得起身,站到神社的屋檐下,慢慢地等。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在以往的十二年来,但凡出门,从来不用担心被雨淋。
偶尔有几次下雨,他的同伴也一定带了伞,或者就是恰好碰到好心人。
雨势渐大,四周传来淅淅淅沥沥的声音。细密的雨帘从屋檐垂落,湿冷的寒意也渐渐透过衣襟侵入皮肤。
整座山林都被笼罩在朦胧的雨雾里,显出郁郁葱葱的深翠色。
等了一个多小时,雨势终于渐渐变小,空中飘荡着细细的雨丝,不至于影响行走,照桥悠便原路返回。
雨天也不能影响人们对于初诣的热情,从山上下来,一路上碰到的路人越来越多。
那些路人们看到迎面从山上下来的和服少年,大多讶异地看他一眼便快速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
他们的反应全部都十分平淡,仿佛只是普通地遇见了一个大清早就已经参拜完踏上返程的路人。
过往的十二年来,照桥悠从没有走过这样一条安静的路,不被任何人打扰。
没有跃跃欲试想要挖掘他的星探,没有偷拍他背影的路人粉丝,没有钦羡的目光,也没有激动的窃窃私语。
没有听到任何一个“哦呼”。
照桥悠心底忽然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恐慌,又被他强行忽略。
他默默加快脚步。
根本没什么的。
反正也是一群只会叽叽喳喳的普通人罢了,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
……
东京,金井综合病院。
新年的第一天,幸村做完上午的检查就闲了下来。他每天要定时服用药物,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医生和护士来记录他的身体数据,所以即便是新年,也要在医院度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现在身体四肢出现肌无力的频率越来越高,已经做不了复杂的活动,只能坐在窗台边,一边翻看画集,一边静静地听着外面渐渐又变大的雨声。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幸村抬起头,护士走到他旁边,低声道:“幸村君,外面有一位来找你的同学。他好像状态有点不对,你可以帮忙联系一下他的家长吗?”
幸村疑惑地跟着护士出来,便见安静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蓝白灰搭配的传统和服,看起来像是刚参拜回来,淋了雨,发丝沾着湿意,低着头,默默地盯着雪白的地板出神。
幸村不由得愕然,他还是从没见过照桥悠这样狼狈又黯淡的样子。
是字面意义上的“黯淡”——少年周身彻底失去光彩,变得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
照桥悠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幸村在一瞬间恢复表情如常。“没想到新年的第一天就见到了悠酱,看来接下来一定会是幸运的一年,快进来吧。”
“部长,新年快乐,”照桥悠道。
幸村走上前,然而照桥悠却立刻往后一退,和他拉开距离。“我身上有寒气。”
他在山里待了那么久,还淋了雨,一身湿气,恐怕对病人不好。
“那就先喝杯热水吧。”幸村慢慢地朝着病房里桌子走去,双手去捧热水壶。照桥悠立即上前按住,“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谢谢部长。”
“好啊。”幸村从善如流。他趁着照桥悠喝水,从手机里储存的部员信息里找出照桥悠的家庭联系人,编辑了条讯息发过去。
照桥悠捧着水杯,注意到桌子上瓶瓶罐罐各式各样的药剂和各种医疗器械。
“部长……你的病是需要手术的,对不对?”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照桥悠忽然开口。
他查了很多资料,这种病的病例很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可以找到完全治愈的方法,现有的药物也只能起到缓解作用,在全球范围内也只有个别手术成功的例子。
幸村愣了愣,笑意淡去:“嗯,有两种方案,可以手术,也可以采取药物搭配治疗。”
照桥悠斟酌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要根治的话,药物是没办法做到的吧,手术或许……”
“悠酱是因为担心我吗?”幸村精市打断他,“不用担心,医生帮我制定了新的用药方案,新年过后我就可以出院归队了。”
照桥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可能:“但是这样还是会慢慢产生抗药性的,对不对?最后还是会晕倒,无力,重新发病。部长,这不是真正的治愈,这只是在拖延病情。”
“手术就能治愈了吗?”幸村声音冷了下来,“你错了,手术也不能保证成功,甚至说不定会更糟。首先,手术本身极低的成功率就是一道关卡,就算幸运地成为那40%,那也还有漫长的复健。你要知道经历过像这样的大手术,想要完全恢复的可能性也是很低很低的,你知道有多少运动员倒在了复健的过程中吗?如果我使用药物,我至少还能再打一段时间的网球;如果选择手术,我或许就……”
这次轮到照桥悠将他打断:“部长,你是害怕了吗?”
幸村沉默下来。
“果然是害怕了对不对?”照桥悠故意激将,“传说中的‘三巨头’、曾经带领立海大拿到二连冠的人,明明前面就是唯一的能重返球场的机会,他居然因为害怕手术和复健而选择放弃?”
照桥悠难得用这样尖锐的语气说话,幸村不但没生气,还自嘲地笑了一声。
“是啊,我害怕的。”
幸村承认地太过坦然,照桥悠原本已经做好吵架的准备,却没料到幸村会是这样的态度,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可、可是……”
“我知道我应该选择手术,但是我就是害怕得不敢面对。”将恐惧说开以后,幸村仿佛移开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你知道吗?葵上前辈做过韧带重建手术。相较而言,这种手术的成功率已经算是比较高的……”
照桥悠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葵上前辈之前明明跟我们说他的手术成功了……”
“只能算是半成功。”幸村精市摇头,“他在术后康复阶段出了一些问题……总之,已经不能再打网球了。”
照桥悠忽然感到喉咙一阵干涩。
“我、我不知道……”
幸村苦笑:“所以你看,像是韧带重建这种已经趋于成熟的手术,也仍然存在失败的风险。一旦失败,可能就会彻底失去网球。而我选择保守的药物治疗,我至少还能再打一段时间。”
照桥悠没法再劝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信玄袋。
“部长,我有东西要给你。”他取出那支新年签,放到幸村手中。
“什么?”幸村垂眸一看。
是一支新年签,而且是万中无一的特级上上签。
签文是:奇迹降临,万事胜意。
“手术百分之百会成功,你完全康复的概率也是百分之百。”
照桥悠的目光几近乞求:“部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用了。”幸村笑了笑,将新年签推回去。他见照桥悠似乎执着地仍要再劝,连忙解释,“你放心,我已经决定要做手术了。”
幸村认真道:“谢谢你,悠酱。其实认真想想,无论如何,到了最后我还是会决定做手术的,只是之前一直不敢面对而已。只要能打网球,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绝对不可能放弃。这支签还是还给你吧。”
照桥悠松了口气,只要愿意做手术就好,他仍要说服幸村收回那支签:“不……”
“啊,说起来我还有个问题呢。”幸村精市转移话题道,“悠酱今天居然没有发光了,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呢。难道是因为电量不足了吗?”
照桥悠一愣,想起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还有那些路人对他漠然的目光,已经有所猜测。
他心头发凉,嘴上却仍倔强道:“没有那么夸张吧?那也太招眼了,我又不是电灯泡。”
幸村点头,调侃道:“电量不足的话,那就需要好好休息了。等充满电,很快就可以恢复成超级完美、人见人哦呼的悠酱了。”
照桥悠心口一窒,闷闷道:“世界上哪有真正完美的人呢,再说,我也并不喜欢别人对我‘哦呼’。”
幸村发觉一丝不对劲,他神色不改,仍装作毫无察觉。
“怎么会呢?悠酱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天使啊。”他笑意盈盈地模仿平时那些路人们的语气,“今天的悠酱穿了和服,嗯,果然也是毫无死角的帅气,哦呼。”
照桥悠鼻子一酸。
这是他自新年开始以来,听到的唯一一个哦呼。
都说了他不喜欢别人对他哦呼了。
幸村精市果然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今天起得很早去参拜了对不对,先补一下觉好不好?”幸村注意到少年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轻声劝道。
照桥悠脑子已经昏昏沉沉,老实地点头,依言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幸村给少年掖好被角,手背轻放到他的额头,果然触到一片滚烫。
他正准备叫护士过来帮忙再测一测体温,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震惊的怒吼:
“你在干什么?可恶,你这阴险狡诈的家伙!我命令你立刻将你肮脏的爪子从我的宝贝悠酱身上移开!”
第104章
幸村抬起头,病房外正站在一个浅蓝色头发、周身散发着微弱黄色光环的青年,正一脸气急败坏。
“快把你肮脏的爪子拿开!你这爬虫!”他愤怒地指着幸村精市。
幸村愣了一下,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然后对青年露出和善的微笑。
“请问你是找谁?”
“这不是很明显吗?”青年轻蔑一笑,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蠢话。“在这个满是爬虫的世界,除了完美的悠酱,还有谁能这么如出一辙的帅气?那当然只有悠酱的亲哥哥照桥信,也就是我了!我们两个的关系显而易见,你说我是来找谁的?”
“是吗?”幸村精市微微一笑。
面前这个青年有着和照桥悠相似的面容,同样的发色和瞳色,和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浅黄色光环,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同样的自恋,但给人的观感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幸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嘴角仍挂着礼貌的微笑:“万一你是冒充的怎么办,悠酱可从来没和我们提过你。”
“什么?悠酱竟然从来没有提起过我……”照桥信猝不及防遭遇会心一击,痛苦地捂住胸口,“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故意这样说想把我赶走好霸占悠酱,对不对?”
“阴险狡诈的家伙,我已经看穿你的算盘了,你一定是想趁着悠酱生病的机会,假借照顾之名实际独自欣赏他天使的睡颜、抚摸他的脸庞,然后趁他生病时心理防线脆弱,就哄骗他答应一些肮脏自私的要求……你为什么那副表情,呵,一定是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了吧!”照桥信得意道。
幸村:……这说的全部是他自己的打算吧?
他终于明白了,难怪悠酱明明是在东京读小学却选择独自跑到神奈川来上国中,还有平时聊起家人的话题基本都避而不谈。
他先前还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原来是这样……
不,不对,有一个像这样的哥哥,其实某种程度也算是一种难言之隐……
幸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发讯息通知是不是一种错误了。
这家伙这么不靠谱,把悠酱交出去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吧?
另一边,照桥信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愤怒道:“你少装傻了!不就是你发讯息给我的吗?”他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幸村精市发来的讯息界面。
幸村凑过去看了看,恍然大悟,“啊,原来你真的是悠酱的哥哥,对不起!”他歉意地笑了笑,“真是失礼了,因为平时也会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来冒充悠酱的朋友和家人呢。”
“你该不会是说我也属于可疑人物吧?!”照桥信正要生气又强行忍住,唯恐再被幸村绕进去,他终于想起这次过来的目的,急切地在病房里四处张望,“悠酱呢?悠酱在哪里?你不说他生病了吗?”
幸村看他急得像无头苍蝇,不由得无语地指着旁边病床上躺着的少年:“不是在这里休息吗?”
“悠酱!你怎么会这样?”照桥信震惊地看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照桥悠,满脸的悲痛和不可置信,“悠酱你怎么了,快回答我……”
他连喊了好几声,见照桥悠仍毫无反应,倏地站起来,瞪着幸村精市。
“可恶,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幸村彻底无奈,“他只是起得太早去参拜,淋了雨,应该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已。”
“你懂什么?!悠酱从小到大从来没淋过雨,更别提生病发烧了!”照桥信痛苦地趴在床边,“我从来没见过悠酱这样黯淡、了无生气的样子……你根本就不明白悠酱对于这个宇宙有多重要!他是我们所有人心目中的光。他一旦出事,引发的严重后果根本是你想象不出来的!”
幸村:“……你在说什么?”
“你还没发现吗?”照桥信站起身,走到窗台前,“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
……
新年的第一天,神奈川县原本只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但从半上午开始,气温骤降,这座温暖的海边小镇竟然反常地下起了雪。
十多年来第一次下雪,本该是一件值得欢欣的事,然而,天空变暗了,灰沉沉地,云层中隐隐传来闷雷声。
电视里开始紧急播报防灾预警,手机里也开始不断地转发刷新“天气反常、减少外出”的警示。所有居民们的心中却蒙上一股忧虑。
——在神奈川,下雪已经是罕见,“雷打雪”则更是奇上加奇。
从天气学角度而言,它是暴雪即将来临的征兆。
但是在民间传统中,它往往预示着不祥。
然而,还不只是天气异常而已。
在播报过“雷打雪”的预报后,手机里又开始推送国家公园、动物园、海洋馆甚至宠物店里各类动物集体暴动的消息了。
奇特的新闻层出不穷,一时间众说纷纭,地震说、火山爆发说各种推论甚嚣尘上。
然而,相较这个新年发生的其他事情而言,这些谣言已经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就在这个上午,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无数的负面情绪失控地在全球蔓延,犯罪率和死亡率悄然上升,各国警力严重不足告急。
全世界无数人若有所感,在一瞬间,忽然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变得抑郁。了无生趣之下,罢工、罢学、抑郁地躺在家里,已经是平和的方式了。
在一片混乱之下,全球的经济社会运作渐渐停摆。
……
同一时间,相隔了一个半球的某处原始雨林中。
年迈的巫祝撑着拐杖,站在用圆木砌成的祭台上,她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摇铃,正抬着头望着夜空,神情凝重,久久不语。
“大人,请问上天的预示是什么?”底下的土著们按捺不住好奇。
巫祝沉默地扫了众人一眼,睿智的眼中映着满天繁星的轨迹。
良久,她叹了口气。
“神明不知去向,众星溃散,世界恐怕即将迎来毁灭……””
……
暴风雨即将来临,而有的人却从危机之中敏锐地嗅到了潜在的机遇。
黑衣组织某处基地的密室中。
朗姆快速地给手下各个情报小组发讯息:“迅速行动!Timeismoney!!!”
一条条指令发出,潜伏在世界各地的间谍们闻令而动。
朗姆激动地翻开他提交给Boss的计划书,心跳加速。
想想吧,新年的第一天,全球竟然莫名地陷入一片混乱,而各方政府都忙着安抚民心,警力严重告罄,以往和他们作对的FBI、日本公安此刻都无暇他顾。
这不正是他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不枉他精心筹谋这么多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计划书摊开在桌面上,朗姆看着书页上画着错综复杂的埋伏在各国的间谍关系图,仿若看到一张黑色的大网正缓缓张开,要将全球的财富、权势一网打尽。
这莫非就是上天赐予他的新年礼物吗?朗姆满腔豪情地想。
……
外面一片混乱,病房里却温暖如春。
幸村以天气异常为由,成功说服照桥信把照桥悠留在医院、由他们两人共同照顾。
护士帮照桥悠量了体温,在他额头上贴了张退烧贴。
幸村精市和照桥信一左一右,沉默地坐在病床旁边。
一个慢悠悠地翻着照桥悠送的画集,另一个则打开手机,满脸幸福地翻看起照桥悠小时候专属相册,气氛虽然诡异,但两人之间也勉强相安无事。
一片宁静中,照桥悠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光环……更新并重启中……】
第105章
两人虽然表面上都在各做各的,然而照桥悠这样极微小的动静,还是立刻被他们察觉到了。
“悠酱!你醒了吗?已经没事了吗?”照桥信立刻趴到照桥悠上方,超近距离地观察他的眼睛,“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对不起,你生病的时候哥哥都不在你身边,不过你放心,哥哥已经决定搬过来神奈川了,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照桥悠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只见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一张放大版的、他最不想看到的脸,正喋喋不休地念叨一些“搬来神奈川”的诛心之语,念得他更加头疼。
“我这是做噩梦了吗……”他有气无力道。
“悠酱,我是哥哥呀!”照桥信选择性过滤掉部分词语,他见照桥悠仍然不太清醒,积极地掏出一盒退热栓片,“需要栓剂吗?哥哥可以帮你的!”
照桥悠声音微弱但无比坚定地拒绝:“……你走开!”
“我已经拜托医生开药了。”幸村温和地夺走那盒栓剂扔进抽屉,强硬而不失礼貌地将照桥信从床边掰了下来,“悠酱还需要休息,我们还是保持安静不要打扰他吧。”
“哼。”照桥信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幸村正要说话,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是感染科那边的护士帮忙送了两盒药进来:“这是感冒药,等会儿这位小同学醒了就可以提醒他吃哦,药片一次两粒,冲剂一次一包,按说明就可以了。”
“好!我记住了。”
“谢谢你。”
幸村和照桥信同时站起来,双手来接药。
护士诧异看着动作几乎完全同步的两人,目光扫到躺在床上的照桥悠,忽然捂嘴笑了笑:“你们是三兄弟吗?真是少见啊,全部都这么帅气,感情也这么好。”
三兄弟?!
照桥信闻言简直如鲠在喉,他好歹记得在外人面前维持形象,立刻微笑着解释:“你误会了,我与旁边这位爬虫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开什么玩笑,他和悠酱才是这世上唯一的、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只低等爬虫休想插足!
照桥信警告地瞪了幸村精市一眼。
护士一愣,连忙尴尬地道歉,“啊,这、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也有血缘关系呢,抱歉啊。”她又认真打量了照桥信几眼,“仔细看看,确实你和他们也不太像啊哈哈……”
“你、你说什么……”照桥信脸色一白,声音飘忽。
意思是说……旁边这只爬虫比他更像是悠酱的兄弟吗?
“啊?不是你自己说的跟他们没有关系的吗……他们两个是兄弟,你是他们的朋友?”护士一头雾水,被三人错综复杂的关系搞懵。她只是帮由美酱替班送个药而已啊,神经内科的病人她根本都不认识,为什么要面临这样的修罗场!
幸村看出护士已经一脸崩溃,忍笑地接过药:“没事的,他经常这样,一会儿就好了。药给我就好了,麻烦您了。”
“啊啊好的!”护士松了口气,连忙快步离开病房。
照桥信还沉浸在打击之中,抱着膝盖整个人融入阴影之中,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没事吧?”幸村见他崩溃地捂住脑袋蹲在床边,似乎大受打击,不免有些不忍。
——照桥信毕竟是悠酱的亲哥哥,悠酱现在生病,或许也需要家人的陪伴,任由他这样情绪失控,似乎也不太好。
幸村正要安慰,却见照桥信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他神情凝重,苦思冥索将近一分钟后,终于以拳砸掌,指着幸村精市:“我想到了!你现在就去把头发染成别的颜色!”
幸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哈?”
“绿色,黄色,红色,哪种颜色都可以,反正必须跟悠酱和我的深蓝发色区分开!这样你就不会被误认为和我们相像了!”照桥信得意仰头,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自己十分大度的样子,“或者你也可以去剪个光头,随便你选!”
幸村简直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模样气笑。
但待看到他和照桥悠极为相似的面容,还有身后淡黄色的光环,那股火气顿时又化作无奈。
这对兄弟,莫名其妙地在对他抱有敌意这一点如出一辙,但是哥哥明显要比弟弟麻烦多了啊。
等等……幸村又在心中否定,他想起照桥悠默默在背后算计的那些恶作剧,又觉得果然还是弟弟要更难缠一点。
“为什么要我换发型呢?”幸村微笑着反将一军,“为什么不是你换呢?”
他见照桥信哑口无言,便故意继续道:“其实像我这样的发型还是很普通,不是吗?如果你真的想和悠酱有绝对匹配的发型,最好的办法应该是你们两个一起去做一组绝对独特的造型搭配,比如荧光绿飞机头,黑白条纹鸡冠头、或者彩虹色寸头什么的,这样才能充分彰显出你和悠酱独一无二的关系吧……”
照桥悠原本是在休息,然而很快就被房间里两人的对话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两个人影在他床前对峙,低声说着什么,气氛似乎剑拔弩张。
他疑心照桥信又和以前一样故意对他身边的朋友找茬,于是竭力集中注意力,想要听清他们的谈话。
然而万万没想到,竟然听到了幸村和照桥信的密谋。
——“你们两个一起去做一组绝对独特的造型搭配……比如荧光绿飞机头,黑白条纹鸡冠头、或者彩虹色寸头……充分彰显出你和悠酱独一无二的关系……”
这两个人要联起手来害他!
照桥悠整个人一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他睁开眼,气愤地瞪着幸村的背影,一双眼睛愤怒地几欲喷火。
真是大意了!幸村精市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竟然趁着他生病,撺掇照桥信暗害他的发型。
他要收回之前那些软弱的想法,幸村精市果然还是他一生之敌!
不行!
他必须立刻好起来,否则他宝贵的头发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或许心情急切之下激发了潜力,照桥悠感到原本乏力的身体里真的一瞬间涌出一股力量,四肢重新充盈有力,他猛地坐了起来。
幸村和照桥信听到身后的动静,同时转头看向照桥悠。
两人先是一致地面露惊愕,然而下一刻,便一个飞快转身,一个用手捂住眼睛。
照桥悠原本还在生气,见到他们奇怪的反应,不由得一滞,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怎、怎么了吗?”
“悠酱……”幸村用手遮在眼睛前方,语气复杂,“你现在……实在是太闪了。”
第106章
屋外的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
小镇的居民们全部涌出来,忙碌地前往附近的寺庙举行初诣。
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游客。新年的热闹景象终于恢复。
天空已经放晴,黑沉的云彻底散去。阳光穿过洁白的云层,在小镇的上方搭起一座巨大的彩虹桥。
但地上的积雪却还没来得及全部融化。
一层洁白的薄雪从屋顶铺到地面,渐渐化成了晶莹剔透的薄冰。一束束的阳光从云层中一跃而下,滑落到冰面上,分散出彩色的光芒。
——从天上到地下,一切都是七彩的,就像是童话里的仙境一样。
所有的居民驻足,抬起头,惊叹地望着这一幕。
“这莫非是……新年的神迹吗?”
……
隔着整个半球的某热带雨林部落。
部落土著们用草叶包裹好熏肉,将储存的兽皮装进背篓,每人配备好长矛——这些都是他们长途跋涉的必备物品。
“大人!我们连夜已经做好木筏了,请问灾祸具体是什么时候来临?我们是否现在就启程搬迁?”
“啊这个……其实已经不需要搬了……”巫祝看着乌云退散、众星归位的夜空,双手尴尬地不停抚摸着拐杖头,“这个……实在是对不起啊,你们都回去睡吧,可能是我看错了啊哈哈……”
部落土著们震惊:“哈?!您不是说‘星星溃散’什么的吗?”
“啊这个……”巫祝的脸色更加尴尬,她指向远方天际划过的一束束光辉,“其实就只是普通的流星雨而已。”
部落土著们:“……”
……
某处接近百层建筑的楼顶。
颓丧的中年男人迟疑地站在楼顶边缘。
楼底铺着大块的气垫床,男人的身后,几位消防员、警察一边劝阻,一边缓步接近男人。
“先生,你先冷静啊!”
“珍惜生命啊,想想你的妻子,你的女儿!”
中年男人讽刺地笑了笑,他曾经事业腾达、家庭和美,可谁能想到,半年后就因为一场失败投资而负债累累。
“像我失败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死去,免得拖累妻女。”他望着远方喃喃道。
男人的左脚已经迈出楼顶边缘,然而在即将伸到半空中的前一刻,遥远的天际忽然出现一抹虹光。
那抹极其瑰丽的光芒就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在出现的一瞬间,便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撼失语,脑子中只剩一个词:“哦呼。”
男人望着天际那抹亮色,不知不觉间竟然泪流满面。
“我不跳了!”他脑海骤然清醒,倏地将左腿收回,“我要去找我的妻子,我的女儿!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她们抛下!”
……
某硝烟弥漫的战争地区。
一抹虹光突然出现在天际,打断了连日来轰鸣不断的炮火。
战场上忽然变得安静,枪声、喊杀、叱骂、刀剑相接的声音全部消弭了。
从将军、士兵到灾民,所有人一致地抬起头,望着那抹彩色的光。
这一刻,不论是什么肤色、不论信仰何种宗教、不论说哪一种语言,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哦呼”的声音。
两边穿着不同作战服的将军遥遥地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相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