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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第1/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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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助跟阿米是一对感情极佳的夫妻,这是毋庸置疑的。两人一起生活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甚至没有闹过半天以上的别扭,更不曾因争吵而红过脸。他们会到吴服店买布来做衣服,会到米店买米做饭,但除了这些之外,他们跟社会接触的机会非常少。也就是说,社会在他们看来,除了提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之外,几乎没有存在的价值。对他们俩来说,人生中绝对必要的东西,就是跟对方在一起,而事实上,他们在这方面也都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宗助跟阿米是怀着隐居山林的心境住在城市里的。

也因此,他们的生活就过得十分单调。虽然避开了社会的繁杂琐事,却无异于主动放弃了从社会活动当中直接获取经验的机会。从结果来看,他们等于身处都会,却抛弃了都会文明人的特权。夫妻俩也经常觉得自己的日常生活缺少变化,尽管他们对彼此相守这件事从未厌倦或自叹美中不足,却也依稀感到这种彼此认同的生活有点过于刻板,似乎隐含着某种无聊无味的东西。尽管如此,他们依然每天过着相同的刻板生活,毫不厌烦地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倒也不是因为他们打一开始就对社会失去热情,而是社会对待他们的态度冷淡,让他们只能相依为命,才造成了今日这种结果。他们的生活找不到向外发展的出口,只好转而向内深耕,他们失去了生活广度的同时,却又获得了生活的深度。这六年当中,他们不曾轻易与尘世交流,而把这段时间全都用来体察对方的心意。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命运早已盘根错节,紧紧相连。在世俗人的眼中,他们是两个人,但在他们自己看来,夫妻俩早已成为道义上不可分割的有机体。组成他们精神结构的神经系统早已紧密地合而为一,就连神经末梢的纤维也不例外。他们就像滴落在大盆水面的两滴油,与其说水分子被油滴推开,两滴油才聚在一块儿,不如说是油滴被水排挤而聚在一起,终至无法分离。

宗助和阿米这种紧密相连的关系里,不仅含有一般夫妻之间难得看到的亲昵与满足,也有随之而来的倦怠。尽管他们都受到这种倦怠气氛的影响,却始终不忘赞美自己的幸福。倦怠有时会给他们的意识撒下一层催眠的帐幕,让他们的爱情像雾中花一般令人陶醉,永远不必担心遭人质疑。因为他们是一对距离尘世越远感情就变得越好的夫妻。

一天又一天,他们一成不变地送走无数异常亲密的日子,两人在一起时,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但他们却能经常感受到自己期待亲密关系的心情。每当他们察觉到这种情绪时,就不得不重新回味一遍两人携手走过的那段亲密又漫长的时光,并把当年那段付出莫大牺牲、毅然结为夫妇的记忆再挖出来一次。那时,他们面对自然可能带来的恐怖报应,心惊胆战地臣服,也因为他们承受了报应的可能性,之后才得到了相守的幸福,但他们也不曾忘记在爱神面前燃上一炷香,向神明表达感谢。他们知道自己将会不断遭受鞭挞,直到离开尘世的那一瞬间,但他们也明白鞭梢上沾着能治万病的蜜糖。宗助的老家在东京,家里拥有不少财产,在学校念书时,他也跟其他东京子弟一样,毫不退缩地追求各种时髦玩意儿。不论在服饰、举止还是思想方面,他都像个领先于时代的青年,永远抬头挺胸,勇往直前。他的衣领洁白如雪,西裤下摆烫得笔直又美观,裤脚下面露出印着花纹的羊毛西袜……这一切,跟他脑子里装着的东西一样,全都属于奢华的时髦世界。

宗助天生聪颖,世故又懂事,所以对学习并不十分热心。又因为他认为学问只是有助于自己踏入社会的利器,所以对那些必须暂时离开社会才能得到的学者地位,他也没什么兴趣。在学校读书的时候,他跟普通学生一样,拼命地做笔记,但是下课回家之后,他却懒得复习功课或整理笔记。就连缺课时没有记上的部分,他也任其空着,不想补齐。宿舍的书桌上,宗助的笔记本永远堆得整整齐齐,但他总是丢下井然有序的书房,跑到外面去闲逛。很多朋友都羡慕他的开朗豪迈,宗助自己也很得意。那时在他眼中看到的未来,像彩虹一般光彩绚丽。

宗助那时跟现在不同,拥有很多朋友,老实说,以他当时那种单纯的眼光,世上几乎任何人都是他的朋友。他的青年时代就在这种不知敌人为何物的乐天派气氛中度过。

“哦,只要你不摆出一张苦脸,到哪儿都会受人欢迎。”宗助常常这样对他的同学安井说。事实上,宗助脸上确实不曾露出引人不快的严肃表情。

“你的身体那么好,当然不在乎啦。”安井总是大病小病不断,所以很羡慕宗助。这位姓安井的同学老家在越前,不过他已在横滨住了很长时间,言谈、举止已跟东京人毫无分别。他爱穿和服,也对和服很有研究,头上留着长发,喜欢把发丝从头顶中央分向左右,梳成中分头。安井跟宗助之前就读的高等学校(1) 虽然不同,但在大学听讲时,他们却经常坐在一起。最初两人是因为讲课内容没听清或听不懂,而利用下课时间互相询问,就这样,渐渐地变成了好朋友。当时新学年刚刚开始,宗助才搬到京都没多久,自从交上安井这位朋友,他感觉自己的生活方便了许多。在安井的引领下,宗助像在享用美酒似的吸收了这片陌生土地的一切讯息。他跟安井几乎每晚都到三条、四条之类的繁华区闲逛,有时甚至一路走到京极(2) ,站在横跨鸭川的大桥中央欣赏河景,眺望月亮从东山静静地升起,同声慨叹:“京都的月亮比东京的月亮大多了,也圆多了。”有时,他们看腻了闹市和路人,便利用周末到远郊游玩。沿途随处可见大片的竹林,宗助对那绿荫森森的景色十分喜爱,还有整排松树的枝干被阳光映成赭红色,也令他非常欣赏。有一次,两人一起登上大悲阁(3) ,站在即非(4) 手书的匾额下抬头观赏,耳中传来谷底顺流而下的木船摇橹声,听起来仿佛大雁的鸣声,两人都觉得有趣极了。另一次,他们到“平八茶屋”(5) 住了一晚。茶屋老板娘用竹签穿起当地味道欠佳的河鱼,烤熟之后给宗助他们当下酒菜。那时,老板娘的发髻上包着手巾,下半身套一条类似裁着裤(6) 的深蓝长裤。

宗助刚接触到这类新鲜刺激时,尝到了满足的滋味,但是待他闻遍古都气息之后却发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板。美丽清新的青山绿水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能在他脑中留下鲜明的影像,宗助开始感到有些美中不足。因为他怀着满腔青春的热血,却再也遇不到能够浇熄胸中热火的深绿林荫,而那种能把热情燃烧殆尽的激烈活动,当然也没有机会遇到。宗助觉得体内热血偾张,令人酥麻的血液不断在他全身流窜,但他只能环抱双臂,坐看四面的山峰。

“这种老古董的地方,我已经看腻了。”他说。听了这话,安井笑着开导宗助一番。为了易于说明,他讲了一个家乡老友的故事。故事发生的地点就在净琉璃(7) 唱词“中间土山雨纷纷”(8) 里那个有名的驿站。据说当地居民每天从早到晚,从起床到就寝,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只有山峰,除了山峰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这些居民就像住在一个研磨钵的碗底。安井接着又说,那位朋友有个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年到了连日降雨的梅雨季节,他那幼小的心灵便开始紧张,深恐自家房屋会被四周山上冲刷下来的雨水淹没。宗助听了不禁暗自思量,世上还有什么人比那些一辈子住在碗底的更悲惨?

“怎么有人能在那种地方生存啊?”宗助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对安井说。安井也笑了,接着又向宗助讲了另一个小故事,也是安井从朋友那儿听来的。据说出生在土山的人物当中,有个家伙最厉害,他用调包的方法偷了人家装着千两银子的木箱,最后被判了脸上刺字的刑罚。听到这故事的时候,宗助已逐渐对环境狭隘的京都觉得厌烦,他想,要想在这种单调生活里找乐趣,那就得每隔百年上演一次这种故事吧。

宗助的视线总是聚集在新鲜事物之上,所以他认为,大自然展现过一年四季的色彩之后,根本不必再为唤起去年的记忆,而去欣赏春花秋叶。他只希望手里握着证据,证明自己活得轰轰烈烈,直到他不再需要为止。对他来说,现在的生活,以及即将展开的未来,两者虽然都是呈现在面前的问题,但现在和未来都跟即将消失的过去一样,不过是梦幻般的过眼烟云没有价值的幻影。那些斑驳凋敝的神社,还有凄凉孤寂的古寺,他已经看得太多,早就没有勇气再把自己满头黑发的脑袋转向颜色褪尽的历史。更何况,自己的心情也不至于低落到沉湎于昏睡的往日。

那年的学年结束时,宗助跟安井约定再见的日期后,两人各自返回家乡。安井告诉宗助,他先回到福井的老家,然后会去横滨,出发时他会写信通知宗助,希望两人尽量搭乘同一趟火车返回京都。若是时间许可,他还想到兴津附近住上几天,悠闲地参观一下清见寺、三保松原、久能山等地。宗助对安井的提议极表赞同,他甚至已在脑中想象自己接到安井寄来明信片的情景。

回到东京的家里,宗助看到父亲跟从前一样健朗,小六仍然像个孩子。离家一年之后返家,宗助吸着久违的都会喧嚣与煤烟,心中竟然升起了喜悦。他站在高处向下四望,炽热的阳光下,无数屋瓦像是翻滚中的浪潮,一泻千里。眼前的景象甚至让他发出慨叹:“这才是东京啊!”他想起从前这种景色曾让他头昏,但在今天的他看来,脑中却只浮现出“爽快”二字。

宗助的将来就像一朵花紧闭的蓓蕾,在花苞绽放之前,不仅别人无法预料花朵的模样,就连宗助自己也没有把握。他只隐约感觉自己的前途里闪现着“远大”二字。尽管学校还在放暑假,他却不敢把毕业后的出路抛到脑后。大学毕业后究竟要踏进官场,还是开创事业?宗助心里虽然还没有定论,但他明白自己必须尽早主动出击才能捷足先登,所以他不仅要求父亲直接引介熟人,还经由父亲介绍,间接拜托其他朋友帮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深具影响力的人物,宗助也亲自上门拜访过两三回。但那些大人物不是借口避暑,不在东京,就是根本避不见客;还有一人则说他工作太忙,叫宗助在指定时间到他的办公室一谈。到了约定那天,宗助在清晨七点左右走进一座红砖建筑物,跟随接待人员搭电梯上了三楼。走进会客室一看,室内已有七八个人,都跟自己一样,正在等待同一个人接见,宗助不禁大吃一惊。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像这样走进一个新场所,接触一些新事物,不论是否达到目的,自己的脑中已装进一些属于未知世界的生动片段,宗助觉得这种经历也很令人愉快。

每年在梅雨季遇到晴天,宗助都会遵照父亲的嘱咐,把家里的书拿出来晾晒。事实上,按照往年的惯例,这段时间还有很多有趣的工作,晒书就是其中之一。凉风习习的库房门口,他坐在泛潮的石头上,好奇地望着那些祖先传下来的《江户名所图会》(9) 《江户砂子》(10) 等古籍。天气热得连榻榻米都有些发烫的日子,他在客厅中央盘腿而坐,把女佣买来的樟脑分放在小纸片上,然后折成一个个小纸包,看起来就像医生发给患者的药粉包。宗助打从小时候起,只要闻到樟脑的强烈香气,立刻就联想到汗流浃背的土用(11) 、炮烙灸(12) ,还有悠然翱翔在蓝天里的鸢鸟(13) 。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工夫,立秋过去了,接着就到了二百十日(14) 前夕,每天的天气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天空的云彩不停地飘来飘去,看起来就像一幅淡墨渲染画。短短两三天内,温度计上的数字骤降,宗助又得用麻绳捆绑行囊,重新做好返回京都的准备了。回家后的这段日子,宗助并没忘记自己跟安井的约定。刚回到家时,他觉得反正约会是在两个月之后,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宗助开始对安井的下落感到焦急。因为两人分手之后,安井连张明信片都没寄来过。宗助曾写信到安井的福井老家,也没有回音,他想向横滨那儿打听安井的下落,但是当初忘了询问详细的门牌号码,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出发前一天晚上,父亲把宗助叫到面前,除了原定的旅费外,又按照儿子的要求,另外给了他一笔钱。这笔钱的金额足够支付宗助在旅途中吃住两三天,而且还能剩下一些零用钱,让他带去京都花上一阵子。

“你必须尽量节俭。”父亲教训道。宗助聆听父亲的教诲,就像寻常家庭的儿子接受父亲的训诫。

“要等你明年回来才能再见了。多多保重吧。”父亲说。但谁也没想到,等到宗助下次应该返家的时候,他却没办法回来。而等到他再度返回家门时,父亲尸骨已寒,不在人世了。直到现在,每当宗助想起当时父亲的音容,心底就忍不住浮起阵阵愧疚。

出发之际,宗助总算收到安井寄来的一封信。打开一看,里面写道:“我本想如约跟你一块儿返回京都,但现在遇到一些状况,不得不提前出发了。”信尾又写道:“反正到京都见面后再说吧。”看完了信,宗助把信塞进西服的胸前内袋,登上了火车。列车驶到先前跟安井约定的兴津车站时,宗助一个人走下月台,沿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小路向清见寺走去。这时已是九月初,夏季结束了,大多数避暑的游客早已离去,旅店里显得很冷清。宗助选了一个能够观海的房间,趴在地上给安井写了一张绘图明信片,其中包括这句话:“因为你没来,我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第二天,宗助按照当初跟安井约好的计划,独自前往三保和龙华寺等地游览。他沿途努力收集各种讯息,打算回京都后见到安井时,可当作他们聊天的题材。然而,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关系,还是最初期待的同伴不在身边,不论是爬山还是观海,宗助都觉得意兴阑珊。但若不出去游览,一直待在旅店里,又无趣得很。宗助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匆匆脱下旅店的浴衣,连同抓染的三尺腰带一起挂在房里的栏杆上,很快就离开了兴津。

回到京都后,一方面因为搭乘夜车十分疲累,另一方面因为整理行囊十分费事,所以回来后的第一天就无意间溜走了。第二天,宗助才有时间返回校园打探情况。走进校门一看,教师并没有全部返校,学生也比平日稀少,更令他不解的是,原该比自己提早三四天就回来的安井,竟然四处不见人影。宗助觉得非常纳闷,从学校返家时,特地绕到安井的宿舍看了一眼。安井住在加茂神社旁边,附近的树木繁茂,河水充沛。暑假开始之前,安井告诉宗助,他以后要闭门读书,所以想搬到环境幽静的郊区。才说完不久,安井就在这偏僻得像农村似的乡下找到一间屋子,搬进来住下了。这栋房屋修整得古色古香,门外两边围着土墙。宗助还从安井那儿听说,房屋的主人原本是加茂神社的祭司,妻子四十多岁,京都话说得非常好,安井的日常起居都由这女人负责照料。

“说是照料,其实只是每天三顿,做些味道很糟的料理端进房间来而已。”安井刚搬进去,马上就对房东太太感到不满。宗助曾到这儿来找过安井两三次,所以认识那个做菜难吃的女人,而那女人也记住了宗助的面孔,所以这天一看到宗助,她连忙卷着柔软的舌头殷勤问候,接着,又向宗助问了一个宗助本来要向她打听的问题:安井到哪儿去了?据这女人表示,安井返乡到现在,一个字也没寄来过。宗助听了很意外,怀着满腹疑问回到自己的宿舍。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宗助每天放学推开教室门的瞬间,心底总是隐约地升起某种期待:“今天能看到安井吧?”“明天会听到安井的声音吧?”结果却是日日怀着隐约的失望踏上归途。那一个星期到了最后三四天,宗助心中的感觉已不只是想要早点见到安井,而是觉得安井跟自己关系匪浅,所以开始担心安井的安危。想当初安井特地写信通知宗助说出了点状况,他要先行出发了。然而宗助左等右等,一直等到现在,也没看到他的身影。宗助找过所有的同学,向他们打听安井的下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只有一位同学告诉宗助:“昨晚在四条路上的人潮里,看到一个穿浴衣的人长得很像安井。”宗助真是不敢相信。“那会是安井吗?”他暗自疑惑。不料,就在他听到这消息的第二天,也就是宗助返回京都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之后,安井突然出现在宗助的宿舍门口,而他身上竟然真的穿着传言里的那身衣服。

宗助望着这位身穿居家服的朋友,看了老半天。安井手里拿着草帽,宗助觉得他脸上好像多了些什么新的东西,是暑假之前没有的。安井的满头黑发上涂了发油,发丝从中分向两边,整齐得引人注目。“我刚去过理发店。”安井像在辩解什么似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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