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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面冠者[1](第1/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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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个傲岸不逊的男人,无论让他看什么小说,他只看开头的两三行,然后就像早已了然于胸似的,哂笑着把书丢在一边。一个俄国诗人曾这样说过:“究竟是何人?不然的话,就只是个模仿师。我很担心,原来是一个无形的幽灵。一个披着哈罗德斗篷的莫斯科女孩。原来是源自他人的习惯。这是流行语词典吗?那么,不是在说用双关语写的诗吧?”总之,或许就是这么回事。这个男人很后悔自己读了太多的诗和小说。据说这个人在思考的时候也要斟词酌句,常常在心里把自己称作“他”。在喝醉酒、几乎失去了自我的时候,若是遭人痛打,他也会镇静地引用梅什金公爵的话说:“你不要后悔。”那么失恋时又会怎么说呢?那种时候他嘴上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心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你沉默她叫你的名字,你靠近她就逃走。”这不是梅里美彬彬有礼的述怀吗?晚上,从钻进被窝直到入睡,他总是被还未写出的杰作的妄想所折磨。每当那时他都低声吼叫:“放开我!”这正是艺术家的告白。那么,当一个人无所事事、两眼发呆时又会怎样呢?他会用嘴写出一句独白:“Nevermore”。

这种如同从文学的粪便中生出的男人如果写小说的话,到底会写出什么东西来呢?首先所能想到的是,他是肯定写不出小说的。写完一行又擦掉,不,恐怕连一行也写不了。他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在拿笔之前,就已经在琢磨小说的结尾了。一般来说,他在晚上钻进被窝以后,一会儿眨眨眼睛,一会儿嘿嘿冷笑,再不就咳嗽两声,嘴里叨叨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一直到将近天亮就想好了一个短篇,并自认为是一篇杰作。随后他还要把文章的开头部分换来换去,反复推敲文字的连接,慢慢玩味心中的杰作。本来到此就可以睡了,可是根据他以前的经验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所以他还要试着对这个短篇做一番评论。比如,某某人用这样的言词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某某人并未理解作品,却找出某一点缺陷借以显示自己的慧眼。可是其本人却另有看法。其实,这个男人已经归纳出对于自己作品恐怕是最中肯的评论。当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个作品的唯一污点时,他的杰作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又眨起了眼睛,同时望着从防雨窗的缝隙间透进来的光线,表情有些呆滞。后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是,这并未正确地回答问题。问题是,写出来会怎么样。如果他拍着胸脯说“就在这里”的话,倒是显得格外自信,可是对于听者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性质恶劣的玩笑。更何况这个男人是扁胸脯,生来胸脯就像被压扁了似的十分难看,所以他越是拼命强调杰作就在自己的胸中,就越让人觉得他腹中空空。由此看来,判断他一行也写不出来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我们假设他能写出来。为了便于考虑这个问题,我们不妨随便设定几个迫使他不得不写小说的具体环境。比如说,他在学校考试经常不及格,现在老家的人背后都戏称他为“宝贝”,今年这一年如果不能毕业,他家考虑到在亲戚们面前的面子会停止寄钱。另外,假如他今年这一年不但不能毕业,而且原本也没打算毕业的话,那又会怎样?为使问题变得简单,我们假设他现在不是独身。四五年前他成了家,而且妻子是个出身卑贱的女人。因为结婚,他遭到了除姑母以外所有亲人的抛弃,就算是有一些平凡的浪漫吧。处于这种境地的他为了应付即将面对的自食其力的生活,无论如何都得写小说了。不过,这样有些唐突,甚至有些粗暴。为了生活,未必就一定要写小说,送牛奶不也挺好吗?但是,要反驳也很容易——骑虎难下,这一句就够了吧。

现在在日本,许多人高喊“文艺复兴”这个翻译得不明不白的口号,听说大家都在找一页稿纸付五十钱稿费的新作家。据说这个男人又不失时机地把稿纸放在面前,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又写不出来了。啊,如果再早三天的话。也许他在高涨的热情鼓舞下,已经在梦中飞速地写下了十页、二十页。每夜每夜,杰作的幻影激荡在他单薄的胸中,可是一旦拿起笔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沉默她叫你的名字,你靠近她就逃走。梅里美除了猫和女人以外,还忘记了一个名词,那就是杰作的幻影这个重要的名词!

这个男人下了一个奇怪的决心。他在房间的壁柜里翻腾起来。听说他把十年以来怀着无比高兴的心情写下的近千张手稿都特意积攒下来。他一页一页地读了起来,时而还会脸红。他花了两天时间读完了全部手稿,然后发呆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做。手稿中《通信》这篇短篇小说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是一篇只有二十六页稿纸的短篇小说,讲的是每当主人公陷入困境时,有人就会寄一封信来帮助他。这个男人之所以被这个短篇所吸引,是因为现在他正需要这样一封救命信,他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好好重写一遍。

首先必须重写的是主人公的职业。对了,就把主人公改成新作家吧,他这样想。先是立志做文豪,结果归于失败,那时来了第一封信;接下来梦想当革命家,结果又失败了,这时来了第二封信;现在成了一名小职员,又对家庭的安逸产生了疑惑和烦恼,结果又接到了第三封信。这样一来,小说的故事主线就确定下来了。主人公要尽量远离文学,因为要立志当革命家,所以连文学的“文”字都不能说。他觉得把自己在逆境时逍遥得到的信或者明信片或电报让小说中的主人公得到。他觉得不写上这些是一种损失,这样同时又满足了自己的心愿。不要羞于成熟,要以一颗平常心去写。他忽然联想到《赫尔曼与窦绿苔》[2]的叙事长诗。他拼命地甩头,试图赶走一个又一个向自己袭来的古怪的妄念。与此同时,他急忙摊开了稿纸。他希望稿纸越小越好。他希望能够一直不停地写下去,最好连自己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题目定为《风信》。开始的部分也增添了新的内容。他这样写道:

——诸位不喜欢音信吗?诸位站在人生的歧路哭泣时,不知从何处随风飘落到桌上的一封信,为诸位的前途投下一丝光亮,这样的音信也不喜欢吗?他是幸福的。到目前为止,他收到了三封令他激动不已的风信。一次是十九岁那年的元旦,一次是二十五岁那年的早春,最近的一次是在去年的冬天。啊,你能体会到讲述别人的幸福时那种嫉妒与爱慕交错的喜悦吗?我先从十九岁那年元旦发生的事讲起吧。

写到这里,这个男人放下了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对,就照这个样子写。小说这个东西,光凭脑袋是想不清楚的,必须要写一下试试。他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全身心沉浸在快乐之中。发现了!发现了!小说还是得跟着自己的感觉去写,跟答题不一样。好,我一边唱歌,一边一点一点地写吧。今天就写到这里吧。这个男人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把小说放进壁柜里,接着又穿起了大学的学生制服。他最近一直没去学校,但是一个星期总要穿上这身制服匆匆忙忙地出去一两次。他们夫妇租住在一个政府职员家,他们租了二楼的两间房,一间六叠[3],另一间四叠半。他为了在房东一家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常常这样装出去上学的样子。他也有在意周围人目光的世俗的一面,而且他在妻子的面前也要保持自己的形象。其证据就是,他的妻子也一直以为他是去上学。他的妻子亦如前面设定的那样,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女人,由此可以推断是个无知的人。你可以认为他会利用妻子的无知而做不忠的事情。但是总体来说,他属于爱妻那一类。为什么这样说呢?他为了让妻子安心,偶尔会撒谎,向妻子描绘光明的未来。

这一天,他外出去了附近的一个朋友家。这个朋友是个独身的油画家,是他的中学同学。朋友家里很有钱,所以整日游手好闲。他最得意的是,在跟人说话时眉毛可以不停地抖动。你可以想象出他是某种常见类型的男人。这个朋友就是他访问的对象。他实际上并不喜欢这个朋友,不过他对其他的两三个朋友也不太喜欢。尤其是这个朋友,由于有让对方起急的本事,所以更让他喜欢不起来。他之所以来找这个朋友,无疑是因为可以就近让对方分享自己的快乐。他如今温暖在幸福的预感之中,人在此时往往会大发慈悲。油画家正巧在家。他在油画家的对面一落座,就滔滔不绝地给人家讲起了自己的小说。他首先谈了自己的写作计划,说自己打算写这样一篇小说,顺利的话说不定会成为畅销书,小说的开头部分是这样的。随后他把自己刚刚写好的五六行文章讲给了对方。说话时,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总是能把自己写的文章一字不落地背出来。油画家照例抖动着眉毛,结结巴巴地说,写得不错。本来说这一句就足够了,可是没想到他的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什么这是虚无主义者对神的揶揄啦、小人物对英雄的反抗啦,等等,后来又说是观念的几何学构造。他也弄不清这是从哪儿翻译过来的东西。对他来说,这个朋友只消说写得不错、我也想要风信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就是为了不去想评论才特意选择了《风信》这类具有浪漫色彩的题材。现在却被这个无情的油画家指指点点,说什么观念的几何学构造,俨如报纸上的一句话评论,这让他立刻预感到了危险。他有些张皇失措,倘若自己被卷入评论这篇小说的游戏之中,那么《风信》恐怕就写不下去了。危险!于是他急忙离开了朋友家。

考虑到此时回家似乎又不太合适,于是他就向旧书店走去。他边走边想,应该在信上多下功夫。第一封信就用明信片吧。一个少女写来的。信的内容要短,信中洋溢着鼓励主人公的热情。“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特意用了明信片。”这样开头如何?主人公是在元旦那天收到的明信片,所以末尾用小字写上“差点儿忘了,祝您新年快乐”。是否有些做作?

这个男人梦游般地走在大街上,有两次差点被汽车撞上。

第二封信是主人公参加风靡一时的革命运动被关进监狱时收到的。“他上大学以后,没有对小说发生兴趣。”事先要把这件事交代清楚,因为主人公早在收到第一封信之前没有成为文豪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这是已经开始在心里构建文章的框架了。“现在对于他来说,成为著名的文豪已是梦中之梦。写小说即使能写出杰作造成轰动,所获得的快乐也只是暂时的。他对自己的作品成为杰作没有任何预期。他不愿意为了获取虚幻的瞬间快乐而度过五年、十年的屈辱日子。”这段话似乎有演说的意味。他不禁笑了起来。“他只想有一个抒发热情的最直接的发泄口。与思考和唱歌相比,从容不迫地默默行动才是实实在在的。学歌德不如学拿破仑。学高尔基不如学列宁。”还是有些文学味儿。这部分文章连文学的“文”字也都去掉了。会慢慢好起来吧。如果想得太多,就又写不出来了。即是说,这个主人公想变成一尊铜像。假如抓住这个重点去写的话,肯定不会失败。另外,这个主人公还要在牢里收到一封信,这封信要写得很长很长。这是一条妙计。即使是一个极度绝望的人,只要读了这封信,就一定会唤起东山再起的雄心。顺便补充一句,这封信是女性的笔迹。

“对了,他对‘样’[4]这个字的潦草写法有些眼熟,令他想起了五年前收到的那张贺年片。”

第三封信这样吧,既不用明信片也不用普通的信,而是采用不同寻常的风信。我写信的功力已经展示过了,所以这次就来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吧。没有变成铜像的主人公不久就正常结婚了,成了一名公司职员。这个部分按照做政府职员的房东一家的生活去写就可以了。那是主人公开始对家庭生活产生倦怠的时候。在那年冬天的一个星期天下午,主人公走到外廊,悠闲地抽着烟。忽然,随风飘来一页信纸,缓缓地落在他的手上。“他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原来是妻子给他父亲写的一封回信,说寄来的苹果收到了。他不满地嘟哝着,别随便乱投,赶快寄出去!忽然,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对了,信上的‘样’字他十分眼熟。”要自然地写出这种空想的故事需要如火的热情,作者自身必须要相信这种奇遇的可能性。不管可能与否,总要试一下。他大步走进了旧书店。

这个旧书店里肯定有《契诃夫书简》和《奥涅金》这两本书,因为是这个男人卖到这里的。他现在想要重读这两本书,所以才来到这个旧书店。《奥涅金》里有达吉雅娜写的优美的情书。这两本书还都没有被人买走。他先从书架上拿出《契诃夫书简》随便翻了翻,觉得没什么意思,里面净是一些剧场啦、疾病啦一类的词语,这不能成为《风信》的参考文献。这个傲岸不逊的男人接着又拿起《奥涅金》,在里面寻找着情书的部分,结果很快就找到了。因为这是他的书。“奥涅金先生:我给您写这封信时还要多说几句。”不错,就是这个,简单明了。达吉雅娜接着又落落大方地使用了上帝的心、梦、面容、絮语、忧愁、幻影、天使、孤零零一个人等词来表达自己的情意。信的结尾是这样写的:“就写到这里。我没有勇气重新读一遍,羞耻之念和恐怖之心甚至令我想从您的面前消失。可是,我了解您高洁无比的内心,一心想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您的手里,由您定夺。达吉雅娜。”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信。突然,他又把书合上了。他醒悟到了什么。好危险。我被影响了。现在读这个是有害的。最终,似乎又写不下去了。他匆忙回家去了。

回到家后,他赶忙摊开了稿纸。放松心情去写吧。不再担心写得不成熟或通俗,轻轻松松地写。特别是他的旧稿《通信》这个短篇,正如先前说过的那样,是所谓新作家的成名故事,所以直到收到第一封信之前的描写可以直接使用旧稿。他连着抽了两三支香烟后,又自信地拿起笔,暗自得意地笑起来。据说这是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做出的表情。他弄清了一个难点,是关于文章方面的。旧稿是在感情冲动之下写出来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重写。以目前这种状态,既不能给别人快乐,自己也不快乐。最主要的是没有面子。虽说很麻烦,但还是重写吧。虚荣心极强的他这样想着,不情愿地重新开始写了。

任何人年轻时都应该经历一次这样的黄昏。那天黄昏,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突然眼前的现实令他惊呆了。他发现在街上走过的每一个人都是熟人。临近师走[5],铺满积雪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不得不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跟街上过往的每一个人点头致意。当他走到一个胡同口时,忽然从里面走出一群女学生,他忙着打招呼几乎把帽子都摘掉了。

那时,他在北方一座城市的近郊上高中,主攻英语和德语。他的英语作文写得很好。入学以后不到一个月,他的英语作文令班上的同学惊叹不已。刚入学不久,一个名叫布鲁尔的英国教师就以What is Real Happiness?[6]为题让学生们写出自己的观点。上课之初,布鲁尔先生以My Fairyland[7]为题讲了一个新颖的故事。第二个星期又就The Real Cause of War[8]讲了整整一节课,老实的学生被吓得战战兢兢,而有进步思想的学生则欣喜若狂。雇用这样一名教师是文部省的功劳。布鲁尔先生的长相颇似契诃夫,戴着一副夹鼻眼镜,留着短胡须显得十分沉静。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据说他是英国的一名军官,而且还是著名的诗人,虽然长得有些显老,但听说其实才二十多岁,还有人说他是间谍。这层神秘的光环更增添了布鲁尔先生的魅力。新生们都暗中祈祷能够获得这个英俊的异国人的青睐。第三个星期上课时,布鲁尔先生默默地在黑板上潦草地写下的文字是What is Real Happiness?这里的学生在老家都是出类拔萃、百里挑一的才子,初次上阵,他们都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他也悄悄地吹去横格纸上的灰尘,笔尖在纸上静静地划动起来。Shakespeare said,[9]“——这样写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于是又轻轻擦掉了。前后左右传来了沙沙的笔尖游走声。他手托着腮陷入了沉思。他非常重视文章的开头。他深信任何大作在开头的一行就已决定了整个作品的命运。一旦写出一行漂亮的开头,他就如同写完全篇一样表情发呆像傻了似的。他将笔尖插进墨水瓶又思考了一下,然后挥笔疾书起来。Zenzo Kasai,one of the most unfortunate Japanese novelists at present,said,[10]——葛西善藏当时还在世,但不像现在这么有名。过了一个星期,又到了布鲁尔先生上课的时间。教室里,互相之间尚未熟悉的新生们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透过抽烟吐出的烟雾偷偷地将充满敌意的目光投向对方。冻得缩起肩膀的布鲁尔先生走进了教室。他脸上挂着苦涩的微笑,用怪怪的发音咕哝着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是他的名字!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满脸通红。Most Excellent![11]布鲁尔先生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步子,低头继续说着。Is this essay absolutely original?[12]他扬起眉头简短地答了一句。Of course.[13]同学们一下怪叫起来,布鲁尔先生看着他,苍白的额头刷的一下红了。先生马上垂下目光,用右手轻轻地按了一下夹鼻眼镜。If it is,then it shows great promise and not only this,but shows some brain behind it.[14]布鲁尔先生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他想说的意思是,真正的幸福不是从外面得来的,只有时刻准备着自己成为英雄或成为受难者,才是真正接近幸福的关键。他首先写出了自己心中对同乡前辈葛西善藏的追忆,然后将文章展开。他从未见过葛西善藏,而葛西善藏也不知道有人追忆自己。就算不是真的,假如葛西善藏知道的话,恐怕也会原谅他的吧。他一跃成为了全班的宠儿。年轻的群体对于英雄的出现是十分敏感的。此后,布鲁尔先生尝试着经常给学生们出一些好的课题。Fact and Truth. The Ainu. A Walk in the Hills in Spring. Are We of Today Really Civilised?[15]他努力发挥出自己所有的才能,并且总是得到丰厚的回报。年轻时对于名誉的渴求是永不满足的。那年的暑假,他作为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男人,满载荣誉回到了故乡。他的故乡在本州北端的大山里,他家里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父亲是个心慈面冷的人,对于独生子的他,父亲也总是恶语相向。无论他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父亲都是冷笑着原谅他,而且说话时还侧对着他。那么大个人,净干傻事!说完之后,精明的父亲马上又把话题转移到别处。他一直就不喜欢父亲,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从小就老闯祸。母亲对他十分溺爱,相信他一定会有出息。他上高中第一次回家时母亲对于变得性格乖张的他也感到很吃惊,但是她却认为这是因为受到了高等教育。他回到家里也没有放松自己。他从库房里找出父亲的那本很旧的人名辞典,查了许多世界文豪的简历。拜伦十八岁就出版了处女诗集;席勒也是十八岁动笔写《强盗》;但丁在九岁时就构思了《新生》。他也是,从上小学起作文就颇受好评,如今连知识渊博的异国人都赞赏他很有头脑。他将桌椅搬到自家前庭的大栗子树下,又埋头写起了长篇小说。他的这种行为是非常自然的。对此,诸君不能说不知道。长篇小说的书名是《仙鹤》,讲述的是一个天才从诞生到走向悲剧的末路的全过程。他喜欢这样通过自己的作品预言自己的命运。书的开篇破费了一番心思,他是这样写的。——有一个男人,在他四岁的时候心里就住进了一只充满野性的仙鹤。仙鹤高傲得近乎狂妄。云云。暑假结束后,到了十月中旬,在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小说终于脱稿了。他立刻送到了印刷所。父亲按照他的要求,什么也没说寄来了两百圆钱。他收到用挂号信寄来的钱时,心里依然憎恶父亲的坏心眼儿。要骂就骂,他不满意父亲假装大度,一声不吭地把钱寄来。十二月底,《仙鹤》印成了装帧精美、百余页的菊半截本[16],高高地堆在他的桌子上。封面是一只如似大雕的鸟,张开的翅膀几乎占满了整个封面。他首先将签有自己的名字的书向县里的几家主流报社各赠送一本。或许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名人,他觉得时间像千百年那样漫长。他走到了所有的书店,每家书店都放上五本十本的。他还到处贴小广告,五寸见方的小广告上印满了激情四射的语句,快读《仙鹤》!快读《仙鹤》!年轻的天才拎着满满一桶浆糊,抱着一大摞小广告,走遍了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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