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ldo;那么，明晚见！&ot;她要挂电话。 &ldo;等一等！&ot;他急急的接口。 &ldo;还有事吗？&rdo; &ldo;是的。&ot;展牧原沉吟了一下：&ldo;那位小中中还好吧？在吃了黑蚂蚁黄蚂蚁以后？&rdo; &ldo;是。&ot;她笑得更开心了。&ot;他妈妈给他吃了几片消化药，现在正学蝙蝠侠大战恶魔党呢！&rdo; &ldo;请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好吗？&rdo; &ldo;好呀！&rdo; &ldo;他有一位好可爱好可爱的洁舲阿姨！&ot;说完，他立刻挂了线。 她握着听筒，笑容在唇边绽放着。好半天，她才把听筒慢慢的挂上。 展牧原和洁舲开始了一连串的约会。 这事在展家引起了相当大的注意，齐忆君对这位&ot;洁舲&ot;关心极了。最主要的，这是齐忆君第一次发现儿子如此认真，如此投入，又如此紧张。每次约会前，他居然会刮胡子，洗头，洗澡，换衣服先忙上半小时，这真是破天荒没有过的。看样子，终于有个女孩，让展家这位&ot;骄傲&ot;陷进去了，而且，还陷得相当深呢！ 展翔夫妇都很想见见这位&ot;洁舲&ot;，可是，展牧原就从没有把她带回家过。每当齐忆君追问不休时，展牧原总是不耐的笑笑说：&ldo;还早！妈，还早！等我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就表示我跟她已经达到某一种程度，现在，我们只是约会，还没有达到你们期望的那个地步！&rdo; &ldo;你拖拖拉拉的要闹多久呀？&ot;齐忆君叫着说。她虽没见过洁舲本人，却早见过她那些大特写、小特写，中景、远景，眉、眼、唇……各种照片，又从儿子嘴中，知道她刚刚暑假才毕业于t大中文系。种种情况看来，儿子如果还要挑三拣四，实在就太&ot;狂&ot;了一点。机会错过，再要找这样一个女孩可不容易。&ot;你们现在年轻人，不是都速战速决的吗？你怎么行动这样慢？&rdo; &ldo;妈！&ot;这次，展牧原正对着母亲，脸色凝重的开了口。 &ldo;如果洁舲是那种肯和别人速战速决的女孩子，以她的条件，读到了大学毕业，你认为还轮得到我来追她吗？她大概早就被别人追走了。&rdo; 齐忆君呆了。原来如此，她可没料到，她那条件卓越的儿子，会在&ot;备取&ot;的名单里。她对那位&ot;洁舲&ot;，就更加刮目相看了。 事实上，展牧原和洁舲的约会，进展得比齐忆君预料的还要缓慢。展牧原在母亲面前要面子，不肯把自己的&ot;失败&ot;说出来。洁舲的保守和矜持，是展牧原从没见过的。大约学&ot;中国文学&ot;的女孩子都有些&ot;死脑筋&ot;。展牧原弄不清楚，反正，并不是他不想&ot;进一步&ot;，而是洁舲把自己保护得那么周密，除了跳舞时可以挽挽她的腰之外，平常碰碰她的手，她都会缩之不迭。他们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她和他谈文学、谈典故、谈诗、谈画，也谈摄影、艺朮。进而谈社会、历史、人生、宗教……几乎无所不谈。他越来越折服在她那深广的知识领域里，也越来越迷惑在她那深刻的人生体验里。哦！老天！他真想&ot;速战速决&ot;，想疯了，从没有这样渴望过和一个女孩见面，从没有把自己一生的计划都移向一个&ot;约会&ot;上。但是，但是，但是……洁舲就是洁舲。一条洁白的小船，缓缓的航行，缓缓的飘荡，诗意的，文学的。 不容任何狂暴的态度来划动，她有她那自我的航行方法，他拿她竟然无可奈何！ 这晚，他把她带到了碧潭。 月色很好，水面上反映着星光、月光，远山远树，都在有无中。这些年来，碧潭因为水位降低，游人已经减少了很多，所以，周遭是非常安静的。他们租了一条大船，由船夫在船尾划着，船上有篷，有桌子、椅子，他们还叫了一壶好茶。 有星、有月、有茶。有山、有树、有船。而潭中，山月两模糊，四周，有萤火在轻窜。空气中，酝酿着某种浪漫的气息，连夜风吹在身上，都有诗意。这种气氛，显然感动了洁舲，她坐在他身边，神往的看着潭边的岩石，两岸的风景，天上星辰，水中的倒影。她叹了口气，低低的说了一句：&ldo;天堂！&rdo; &ldo;什么？&ot;他没听清楚，悄悄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悸动了一下，缩回去，他固执的握紧了她，于是，她放弃了，一任他握着她。他说：&ldo;洁舲，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放不开了。&rdo; 她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她眼中有些迷惑，有些哀愁。像他第一次在花池畔捕捉到的神韵。不知怎的，这神韵就他在心脏上猛撞了一下，使他恨不得对她那嘴角吻下去。但他不敢鲁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是洁舲。 &ldo;唉！&ot;他深深叹了口气。 &ldo;怎么了？&ot;她问。 &ldo;或者，我该欣赏你的放不开，&ot;他说：&ldo;因为，你大概也没有对别人放开过！&rdo; 她吃了一惊似的，迅速的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了。她站起身来，在摇晃的船中走到船头去，用手扶着船篷，她肯对着他，呆呆的注视着辽阔的前方。 他懊恼透了！又说错话！干嘛去提醒她啊！好不容易才捉住了她的手，又给她逃开了。可是，这是二十世纪呢！他怎么去认识了一个十八……算了，十八世纪已经够开放了，她根本是个十六世纪的女孩！还活在&ot;男女授受不亲&ot;的时代里。他真不知道该&ot;欣赏&ot;她这一点，还是&ot;恨&ot;她这一点。 他站起身来，也跟了过去。 不敢再碰她了，扶着另一边的船篷，他们并肩站着，并肩望着船的前方。四周很静，只有潺潺的水声，和那船夫的橹声。远方，有只不知名的鸟儿，在低低的啁啾着。 &ldo;暑假已经过去了。&ot;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平淡。&ot;我的假期也过去了，你的假期也过去了。&rdo; &ldo;我是快开学了。&ot;他困惑的说：&ldo;不过，我每周只有三天课，剩余的时间还是很多的。至于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rdo; &ldo;是啊！所以，应该去找一个工作。&ot;她说，眼光始终看着前方。&ot;我本来想去秦非的医院当护士，但是，护士必须是学护专的，而且，秦非也不赞成。当初我考中文系，是因为我发狂般的爱上了文学，现在，毕业了，突然发现学文学真没用，除了装了满脑袋瓜文字以外，居然没有一技之长。&ot;她顿了顿，忽然问：&ldo;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好想去写作。&rdo; &ldo;不。&ot;他说，盯着她。&ot;你从没告诉过我。&rdo; 她回头注视他，两人的目光又遇在一块儿了。 &ldo;我好想写作，&ot;她认真的说，眼睛里闪耀着光彩，非常动人的光彩。&ot;我每次看到一本好书，我就羡慕得发狂，恨不得那就是我写出来的。有的时候，我做梦都梦到在写作，我真想写作。&rdo; &ldo;那么，什么工作都别找，去写作！&ot;他有力的说：&ldo;如果你这么爱写作，你就去写作！&rdo; &ldo;你和秦非说的话一样。&ot;她沉吟着。&ot;所以秦非和宝鹃就不肯给我找工作！他们坚持我是写作的材料，我自己却非常怀疑……所以，最近我也心乱得很，以前，只想专心把书念好，书念完了，反而有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ot;她侧着头想了想，忽然轻叹了一声：&ldo;唉！&rdo; &ldo;你父母呢？&ot;他忍不住追问。&ot;你父母的看法怎样？他们的意见如何？&rdo; &ldo;我父母？&ot;她怔住了，又掉头去看水，接着，就抬头去看天空。&ot;我父母对我的事没有意见。&rdo; &ldo;我能不能坦白问一句？&ot;展牧原开口说。 &ldo;你不能。&ot;她飞快的回答。 他怔住了，呆了足足十秒钟。 &ldo;该死！&ot;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ot;我又忘了你有说不能两个字的习惯！好吧！我不能问。我就不问。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有经济上的困难……&rdo; &ldo;不不。&ot;她急急的说。&ot;那一直不是困难，他们不允许我有这种困难。&rdo; &ldo;他们？&ot;他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