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医生和护士的待遇都不低，他们生活得相当不错。只是，秦非那不肯休息的个性，那对病人的关切，使他从早忙到晚，宝鹃没有怨言，她从不抱怨秦非的任何行动。相反的，她发现自己也越来越受他影响，变得柔软、热情，而易感起来。他们都很热于把自己多余的时间，投注在病患身上。因此，这晚，当秦非正在松山区为&ldo;肝硬化&ot;患者免费治疗时，方宝鹃也在医院里为一位&ot;胃出血&ot;的老太太免费看护。 秦非这晚的情绪又很沉重，因为那姓赵的病人没多久可活了，最使他难过的，是这病人才四十岁，正当壮年，应该还有无限的人生让他去享受，而病魔却毫无理由的&ot;选择&ot;了他。 他拎着医药箱，正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忽然间，他听到满街的人都在惊呼着向一个方向奔跑着。 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事发生了。他跟着跑了两步，放眼看去，一个惊人的景象几乎使他呆住了。 豌豆花的棉袄已经烧着了，头发都烧焦了，带着浑身的烟雾，她正发疯般在街上狂奔，双手无助的飞舞，嘴里尖声哭叫着：&ldo;魔鬼！魔鬼！魔鬼……&rdo; 秦非的医药箱掉在地上了，他不自禁的喊出一声：&ldo;天啊！&rdo; 然后，想也没想，他就往那&ot;着火的女孩&ot;奔过去，一面飞快的脱下自己的西装上衣，从那女孩头上罩下去，然后，他紧紧的抱住女孩，隔着上衣，扑打着，要打灭那些火，同时，他发现女孩的裤管也有焦痕和火星，仓促中，他赤手就去抓灭它。女孩的头蓦然被蒙住，又感到有人捉住了自己，她似乎更昏乱了，她拚命挣扎，在外衣蒙罩下呜咽的狂喊：&ldo;魔鬼……魔鬼……魔鬼……&rdo; 秦非把上衣拿开，再用上衣去扑灭豌豆花身上其余的火星，嘴里急促的安慰解释着：&ldo;不要紧，不要紧，火都扑灭了！来，让我看一下！来！&rdo; 他抓住豌豆花的胳膊，定睛去注视面前这个女孩。满头烧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仍然发着焦臭，奇怪的是面孔上丝毫没有波及，那张吓得惨白的脸孔姣好细致，一对大大的眸子，似乎盛载了对全世界的仇恨、悲痛、狂怒……这女孩身上的火是扑灭了，眼睛里的火却燃烧得那么猛烈，似乎可以烧掉整个世界。这张带着烧焦了头发的面孔简直是怪异的，给人一种强烈得不能再强烈的感觉：怪异，却美丽！令人震撼的某种美丽！秦非眩惑的抽了口气，开始去检查她身上的伤势，她肩上的棉袄已成碎片，肩头的肌肤，已严重的受到灼伤。而最严重的，是这孩子显然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中。即使火已扑灭，尽管秦非在检视她和安慰她，她始终没有停止挥舞她的手臂，始终在尖锐的、重复的、悲愤的喊着：&ldo;魔鬼！魔鬼！魔鬼！魔鬼……&rdo; 没时间耽误，这孩子要立刻接受治疗。秦非抬眼看了看，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他用自己的外衣，把豌豆花全身裹住，一把就抱了起来，对那些围观的群众们大声的嚷着：&ldo;谁是这孩子的父母？&rdo; 围观的群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回答。 &ldo;好！&ot;秦非说：&ldo;我是秦医生，赵家认得我，我带她去医院，你们转告她的家长，到某某医院来找我！&rdo; 说完，他抱着豌豆花就向车子的方向走去。一个好心的围观者，拾起了秦非的医药箱，送到车子上去。 豌豆花终于不叫了，睁着眼睛，她困惑的、迷失的、茫然的看着那抱着自己的人。痛楚从她的肩头往四肢扩散，她微张着嘴，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过度的愤怒、惊恐，和疼痛终于使她失去了知觉。 秦非把她放进车子的后座，用外衣垫住她受伤的肩头和颈项。 他发动了车子，飞快的向医院里疾驶。 这女孩使医院里忙了一整夜。 完全是秦非的面子，他把外科、内科、皮肤科，和妇科医生在一夜间全请来会诊。当那女孩注射过镇定剂，又敷好了全身各种伤口，终于沉沉入睡时，大家才聚集到内科章主任的办公厅里来讨论，时间已经是黎明了。 室内，除了章主任和秦非，还有宝鹃，她几乎整夜都陪着每位大夫检查豌豆花。另外，还有外科的黄大夫、妇科的俞大夫，大家的脸色都异常沉重，宝鹃手里，握着一张非正式的检查记录，是她自己记上去的。 &ldo;我必须告诉你们大家一件事，一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ot;说话的是妇科的俞大夫，他是最后诊察豌豆花的一位医生，是宝鹃和秦非都认为有此必要而请来会诊的。&ot;那女孩并不是腹部水肿，而是怀孕了！&rdo; &ldo;什么？&ot;章主任吓了一大跳，他是唯一没有亲自参加诊断的医生。&ot;那只是个孩子呀！&rdo; &ldo;是的，是个孩子！&ot;俞大夫面色凝重。&ot;但是，我们都知道，只要女孩子开始排卵，就可以受孕！世界上最年轻的母亲，才只有五岁大！&rdo; &ldo;怀孕？&ot;秦非注视着俞大夫，不停的摇着头，沉痛的说：&ldo;我已经怀疑了，只是不敢相信！她那么小，看起来还不满十二岁！俞大夫，你确定没有弄错？&rdo; &ldo;小秦，&ot;俞大夫看着秦非。&ot;其实，你自己已经诊断出来了，你不过要再请我来证实一下而已！是的，她怀了孕，我确定没有弄错！&rdo; &ldo;老天！&ot;宝鹃舞着手里那张记录单。&ot;我还是不能相信，谁会对一个孩子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rdo; &ldo;一定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ot;俞大夫接着说：&ldo;她不但是怀了孕，而且，起码已经有四个月了，胎儿的心跳都可以听到了，当然，我明天可以再给她做更精密的检查，等她清醒了，或者可以肯定一下怀孕多久了！&rdo; &ldo;我猜，那孩子百分之八十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ot;宝鹃说，又看着那张记录单。&ot;你们认为头发和衣服着火是意外吗？火会从背后的头发烧起吗？&rdo; &ldo;而且，&ot;黄大夫接口：&ldo;她身上的新旧伤痕，大约有一百处之多，左额上方，还有个两吋长的伤疤，显然是铁器所伤，伤疤愈合得极不规则，当初受伤时没有缝过线，至于灼伤，这不是主任靠在办公桌上，燃起一支烟，注视着秦非。他的脸色疲倦而悲痛。 &ldo;我不懂怎么有这种事情！小秦，&ot;医院里的医生都称呼秦非为小秦，因为他是医院里最年轻的医生。&ot;你知道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是什么？是马上去把她的父母找来！这孩子是你捡来的，我看，你再去把她父母找来，让我们弄弄清楚。即使要进一步检查，也要和她的家长取得联系，何况，怀了四个月的孕，这事不止牵连医学，甚至牵连到道德和法律！&rdo; &ldo;她可能被强暴过，而家长不愿报案……&ot;宝鹃说：&ldo;许多家长为了女儿的名誉，都不肯报案……&rdo; &ldo;没有那么单纯！&ot;俞大夫猛摇着头，深吸了一口烟：&ldo;如果是强暴，这个男人一定在经常强暴她……&rdo; &ldo;老天！&ot;宝鹃走到窗边去透口气，脸色相当苍白。&ot;秦非，&rdo; 她说：&ldo;你确实告诉清楚了那些人，是这家医院吗？为什么父母到现在没出现？&rdo; &ldo;我怀疑……&ot;秦非慢吞吞的说，回忆着豌豆花大叫&ot;魔鬼&ot;的神情，他猛的打了个冷战。&ot;我怀疑有个魔鬼，我要去把那个魔鬼抓出来！&rdo; &ldo;不止是个魔鬼，而且是个禽兽！&ot;黄大夫说：&ldo;不过，这些伤痕，和怀孕可能是两回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