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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第2/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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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沼屋我的确快活,我也拼命干活;汉娜也是这样;她看见我在弄得天翻地覆的房子里忙来忙去,我是怎样地快活——我能够怎样地打扫、洗刷、收拾和烹调,她看得都入迷了。经过了一两天更糟的混乱以后,从我们自己造成的杂乱中渐渐显出了秩序,这真是令人愉快。我事前已经到斯——市去跑了一次,买了一些新家具;我的表哥、表姐全权委托我,让我按自己的心意作任何改变。有一笔款子留下来专门作这个用途。普通的起居室和卧房,我还让它们大多保持原样;因为我知道,黛安娜和玛丽再一次看到这些旧的亲切的桌椅和床,要比看到最时式的新家具更加欢喜。不过,为了使她们的回家像我所希望的那样有趣,还是需要有一点儿新奇的东西。新的漂亮的深色地毯啦、帷幔啦、陈设一些精选的瓷器和铜器作为古老的装饰品啦、新的覆盖用的东西啦,还有梳妆台上的镜子和梳妆盒啦,有了这些个东西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它们看上去新鲜,但是并不刺眼。一间备用的客厅和卧室,我用老桃花心木的家具和紫红帷幔完全重新布置过;在过道上挂了油画,楼梯上铺了地毯。等一切都结束了,我认为就内部来说,沼屋已经成了明亮而朴实的舒适的完美典范,就像它在这个季节,就外部来说,是冬日的荒芜和沙漠的凄凉的标本一样。

重要的星期四终于来临了。预料她们在天黑的时候到达;在黄昏以前,楼上楼下都生了火;厨房里非常整洁;汉娜和我穿戴好了,一切都准备就绪。

圣约翰先到。我曾经请求他在一切都安排好以前,绝对不要到家里来;实际上,一想到房子里又肮脏又琐碎的混乱,就足以吓得他不敢来。他发现我在厨房里,正在照料烘着的茶点蛋糕。他一边朝炉子走过来,一边问:“你干女仆的活儿,是否终于干得满足了?”我的回答是请他陪我一起总的检查一下我的劳动成果。我好不容易让他在房子里兜了一圈。他只是朝我打开的门往里张望;他楼上楼下地走着的时候,说我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让房子有了如此大的改变,一定是经历了许多劳累和许多麻烦;可是对于他的住所改进后的面貌,却没说一个音节来表示高兴。

这样的沉默使我扫兴。我想,也许这改变打乱了他所珍爱的一些往事的联想吧。我问是不是这个情况;无疑是用一种沮丧的口气问的。

“不是;正相反,”他说,“你小心地尊重了每一个联想;事实上,我是担心你在这件事上所花的心思比它值得花的多。譬如说,你花了多少分钟来考虑这一间房间的布置?——顺便问一声,你是否能告诉我这本书在哪儿?”

我指给他看书架上的那本书;他把它拿了下来,就退到他常待的那个窗口凹处,看起书来。

我不喜欢这样,读者。圣约翰是个善良的人;可是,他说过,他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我开始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对他来说,生活中的人情和乐趣并没有吸引力——生活中的恬静的享受也没有魅力。从字面上讲,他活着就是为了渴望——当然是渴望善良和伟大的东西;可是他永远不会安定下来;也不赞成周围的人安定下来。看着他那静止、苍白得像白石般的高高的前额——看着他那凝神看书时的俊俏的脸——我立即明白,他不大可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做他的妻子将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我仿佛受到神灵的启示似的,理解了他对奥立佛小姐的爱的性质;我同意他的意见,那只是一种感官的爱。我明白了:他怎么会为了这种爱在他身上产生的狂热影响而蔑视自己;他怎么会希望扼杀和摧毁这种爱;他怎么会不相信这种爱能永远地使他或她幸福。我看出来,大自然正是用造成他的这种材料雕刻出她的基督教和异教的英雄,她的立法家,她的政治家,她的征服者;他是可以让人寄托重大利害关系的一座稳固堡垒,可是,在炉边,却往往只是一根冰冷讨厌的柱子,阴森而放得不是地方。

“这个客厅不是他的天地,”我想;“喜马拉雅山,或者卡弗尔灌木林,甚至瘟疫成灾的几内亚海岸的沼泽地,也许对他更合适些。他完全可以躲开家庭生活的安静;这不是适合他的环境,在这种环境里,他的才能停滞不前——不能发展也不能显示出优点。只有在斗争和危险的场所——在考验勇气、使用精力、需要坚毅的地方——他才说话和行动,成为领袖和佼佼者。而在这炉边,一个快活的孩子都比他强。他选择传教士的事业,是选对了——我现在看得出来。”

“她们来了!她们来了!”汉娜推开客厅门,嚷道。在这同时,老卡洛高兴地汪汪叫着。我奔了出去。现在天已经黑了;可是能听到车轮的辚辚声。汉娜马上就把提灯点亮了。车子就停在小门跟前;马车夫打开了门,先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下了车,接着又是一个。我的脸立即就到了她们的帽子下面,先是接触到玛丽的柔软的脸腮,然后接触到黛安娜的飘拂的鬈发。她们欢笑——吻我——然后吻汉娜,拍拍欢喜得几乎发狂的卡洛,急切地问是否一切都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便匆匆走进屋去。

她们从惠特克劳斯坐车过来,长途颠簸,人都僵了,夜晚的严寒空气使她们感到寒冷;可是到了熊熊炉火跟前,她们可爱的脸就笑逐颜开了。马车夫和汉娜把箱笼拿进来的时候,她们问起圣约翰。这会儿,他才从客厅里出来。她们俩一起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他静静地吻了她们每人一下,低声说几句欢迎的话,立停一会儿,听她们对他说话,然后,说了一句想来她们大概很快就会到客厅里他那儿去吧,便像逃到避难所去似地退到客厅里去了。

我已经给她们点好蜡烛,让她们上楼去,可是黛安娜先要吩咐几句关于招待马车夫的话;吩咐过后,两人便跟我上楼。她们屋里的更新和装饰、新的帷幔、新的地毯、色彩鲜艳的瓷花瓶,都使她们喜欢;她们毫不吝啬地表达她们的满意。我很高兴地感觉到,我的安排正好符合她们的希望;我所做的事使她们这次欢欢喜喜地回家增添了一种生动的魅力。

那一晚真是快活啊。我的两个表姐,满心喜悦,滔滔不绝地叙述和评论着,她们的畅谈掩盖了圣约翰的沉默;他看见妹妹,打心底里感到高兴,可是,她们热情洋溢,流露出欢乐的心情,他却并没有同感。这一天的事——也就是说黛安娜和玛丽的归来——使他高兴;可是,随着这件事而来的快活的喧闹,喋喋不休的接待的欢乐,却使他厌烦;我看出了,他希望比较安静的明天到来。就在这一夜的享乐达到高潮的时刻,大约吃过茶点以后一个小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汉娜进来说:“一个穷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他来请里弗斯先生去看他母亲,她快要断气了。”

“她住在哪儿,汉娜?”

“在惠特克劳斯山顶上,差不多有四英里路;一路上又都是荒原和沼泽。”

“告诉他,我去。”

“真的,先生,你最好还是别去。天黑以后,这一段最难走;泥塘上根本就没有路。再说,今晚又这么冷——风又从来没有这么大过。先生,你最好还是捎个口信去,说你明天一早到那儿。”

可是他已经到了过道里,正在披上披风;没一点反对,没一句怨言,就出发了。那时候是九点钟;他到半夜才回来。尽管他又饿又累,可是看上去却比出去的时候快活。他尽了一份责任;作了一次努力;觉得自己有力量做事和克己,对自己比以前满意。

我怕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使他感到了不耐烦。那是圣诞节的一周;这一周,我们不做什么固定的事情,而是在一种欢快的家庭娱乐中度过。沼地的空气,家里的自由,兴旺的开始,就像延年益寿的长寿药似地在黛安娜和玛丽的精神上起着作用;她们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夜里都是欢天喜地的。她们能讲个不停;而她们的谈话又机智,又精辟,又有独特见解,对我有很大魅力,我宁可听她们谈,和她们一起谈,也不愿做其他任何事情。圣约翰没有指责我们的轻松愉快,可是他避开。他不大在家;他的教区范围大,居民又住得分散,他每天都有事,要到各个区里去访问贫苦和生病的人。

一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黛安娜似乎沉思了片刻,然后问他,“你的计划是否还是没有改变?”

“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是他的回答。于是他告诉我们,他已经决定明年动身离开英国。

“罗莎蒙德·奥立佛呢?”玛丽提醒他,这句话好像是不由自主地从她嘴里溜了出来;因为一说出口,她就作了个手势,仿佛要把话收回去似的。圣约翰手里拿着一本书——他有这个在吃饭时看书的孤僻习惯——他把书合起来,抬起头来看。

“罗莎蒙德·奥立佛,”他说,“快要嫁给格兰比先生了。他在斯——市有最好的亲戚,本人又是最受人敬重的居民,是弗雷德里克·格兰比爵士的孙子和继承人。我是昨天从她父亲那儿得到的消息。”

她的两个妹妹互相看看,又看看我;我们三个人又都看看他;他像玻璃一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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